自問這件事兒和他無關(guān)，但還是忍不住心虛。

因為，即便他沒有參與促成胡宇然家里的變故，但他內(nèi)心里，實際上是有一種樂享其成的奇異感受。所以，即便現(xiàn)在胡宇然孤苦無依之下對他表現(xiàn)出了完全的信任，他也始終沒辦法承擔(dān)起這一片托付似的信任。

胡宇然喝了口水，被嗆著了，咳了幾聲之后，往枕頭上靠了靠，“你繼續(xù)給我講鐵蛋兒哥和大黑子的故事吧。”

蘇慎笑了，“你不是不喜歡看么，故事是一家，你還讓我給你講故事干嘛？”

“我對故事也沒興趣，”胡宇然舔了一下嘴唇，“但是我對鐵蛋兒哥和大黑子的故事感興趣。”

蘇慎嘆了口氣，不大忍心拒絕他。

“上回說到哪兒了？”蘇慎問。

胡宇然突然興奮了起來，去撈放在床頭柜上的眼鏡，慢悠悠戴上，說：“講到快放暑假的那段兒，鐵蛋兒哥在大黑子家發(fā)現(xiàn)了一支鋼筆?！?/br>
“哦鋼筆?！碧K慎重復(fù)，邊組織著語言邊說：“你聽個故事還專門戴眼鏡，怎么，耳朵一塊兒近視?。俊?/br>
“不戴眼鏡聽不清楚，我們近視眼兒都這毛病。”胡宇然明顯因為馬上要聽故事心情好了不少。

“胡說，我也是近視眼兒，怎么沒這毛病?！?/br>
“快講故事快講，”胡宇然催他，“權(quán)當(dāng)我想看清楚你英俊的臉成了吧?！?/br>
“其實我磨磨唧唧就是為了聽你說這話?！碧K慎伸手抬了抬他的眼鏡。

上回書說到，鐵蛋兒哥在大黑子家發(fā)現(xiàn)了一支鋼筆，可巧，那只鋼筆生著銹，和他爸爸墓碑前邊年年出現(xiàn)的筆一模一樣。

鐵蛋兒哥心里疑惑，但沒問，這事兒就這么被他裝傻帶過了。

暑假里，搖滾男給他發(fā)了消息報告進(jìn)程，說，當(dāng)年和車禍有關(guān)的人物他已經(jīng)調(diào)查得差不多了，等確定下來就把情況告訴他。

他顧不上在意。

因為這段時間他奶奶的狀態(tài)很不對勁兒，比原先更不對勁兒了些，他得一直看顧著奶奶，不讓她自己一個人待著，幾乎是筋疲力竭。

暑假就這么過去了。

開學(xué)之后就進(jìn)了高三的第一個學(xué)期，大家都開始忙了起來，大黑子也從家里回了學(xué)校。

學(xué)期開始之后沒多久，鐵蛋兒哥有一天無意間看到了厭世女用來記筆記的紙。女孩子，不管是多么高冷的女孩子都喜歡帶著花的紙，這本來沒什么稀奇，可稀奇的是，厭世女用的那張紙，他熟悉地不得了。

那是一張泛著年代感的紙頁，上邊畫著點出來的梅花瓣兒，略微有些褪色。

“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奶奶每年都給鐵蛋兒哥包的紅包？”蘇慎講到這兒突然問胡宇然。

胡宇然想了會兒，才回答，“想起來了，那個紅包就是用這樣的紙包的。”

“那你還還記不記得，每次奶奶都會說什么？”蘇慎繼續(xù)問，自然而然就帶了些在課堂上一步步引導(dǎo)學(xué)生的意思。

“回蘇老師的話，”胡宇然笑，“大概是‘爺爺會看護(hù)著你’之類的話吧？”

“胡同學(xué)的記性可以說是非常棒了，獎勵你一朵小紅花。”蘇慎用浮夸的語氣瞇著眼睛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教的是幼兒園，蘇老師?！?/br>
蘇慎發(fā)揮了一個優(yōu)秀教師的職業(yè)素養(yǎng)，打岔點到為止，及時拉回正題，“那你還記不記得奶奶剛剛開始不對勁兒的時候，說了什么？”

胡宇然思考了一會兒，好像沒想起來。

蘇慎提醒，“前邊給你講的時候，我可特意提過好幾次?！?/br>
“蘇老師，你這讓我感覺不是在聽愛情故事，是在名偵探柯南?！焙钊话欀樋扌Σ坏谩?/br>
“本來就不是愛情故事，”蘇慎說，“我對這個故事的定位就是名偵探?！?/br>
“行吧，”胡宇然苦著臉，“我好像是記得提過爺爺，爺爺不見了之類的？”

蘇慎點點頭，“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我cao……？”胡宇然說。

你能想到這兒，鐵蛋兒哥理所當(dāng)然也能想的到。

那每年用來做紅包的紙，應(yīng)該是爺爺留下來的，在奶奶的認(rèn)知里，那就代表了爺爺?；蛟S還可以說，在奶奶的認(rèn)知里，爺爺留下的被她珍之重之藏起來的東西，在她心里，就代表了爺爺。所以，爺爺不見了，代表的就是，爺爺留下的東西不見了。

鐵蛋兒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原先提過的肇事男。

因為肇事男是要去偷證據(jù)的。

在肇事男看來，證據(jù)必定是被鎖在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是不是？可是對于奶奶來說，那些證據(j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爺爺留下的東西。

所以，非常可能，肇事男偷走了爺爺留下的東西。

鐵蛋兒哥想到這里，馬上提高了警惕。他害怕肇事男會做出什么不利于他奶奶的事情。

可是，晚了。

那天他回家之后，奶奶已經(jīng)去世了。

奶奶歪在墻角，懷里抱著一個開著鎖的小箱子，箱子里是空的。

蘇慎說出奶奶去世這幾個字的時候，很平靜，好像真的只是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

可是，當(dāng)時看見這個場景的他，沒哭沒鬧，死一般的寂靜。那是一種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從身體的最深處慢慢干枯腐朽，蔓延出帶著倒刺的銹跡，一寸一寸往上腐蝕，從里到外。根本哭不出來。是因為失去了情緒。

感官像是被鋼刺直捅捅的豁開似的。

即便是現(xiàn)在，再想起來，那種感覺還像是昨天才經(jīng)歷過似的，突突作痛。

他看了一下胡宇然的表情，顯然他也因為這個想起來自己的家人，蘇慎馬上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把這段兒一略而過，繼續(xù)往下推進(jìn)劇情。

在處理后事的過程里，搖滾男陸續(xù)給他發(fā)了好幾條有關(guān)當(dāng)年那些人的消息。

鐵蛋兒哥沒有看也沒有理會。

你可以試想一下，鐵蛋兒哥那時候刻意壓制自己的傷心，取而代之的必定是滔天恨意。

特別是在他剛剛得知車禍的真相不久，還是原先那幫人，害死了他的父母不說，又回來陰魂不散地害死了奶奶。

能不恨嗎？

其實，鐵蛋兒哥這時候不管做出來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吧？不管到底符不符合大眾的道德觀，是不是？

蘇慎看著胡宇然，似乎執(zhí)拗地等他的一個答案。

胡宇然搖了搖頭。

蘇慎嘆氣。

確實，胡宇然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人，正常人。同樣的問題，拋給朐施然，得到的一定是點頭。他早說過，朐施然本質(zhì)上和他的想法很接近。

鐵蛋兒哥覺得這件事兒和那個肇事男脫不開關(guān)系，而找到肇事男的線索就在厭世女身上。

鐵蛋兒哥的推斷應(yīng)該是這樣：因為爺爺?shù)倪z物被奶奶保存的很好，所以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