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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看來光華也尤其暗淡,照不見半點里面的影子。一眾人空手來去,林裕停在這兒,氣焰卻像是被這片漆黑撲滅了似的。他又露出了那樣的眼神:恐懼,驚慌,憤怒,一如見到了當年的我。此時還是什么都沒有,如果能有一盞燈……我費力往里面看過去,玉兔又在我懷中動了動。如果能有一盞燈……哧啦一聲,有人點了燈,是一柄蠟燭。大殿深處的人點燃了蠟燭,端在手中,向門口望過來。林裕望著那人,眼中的其他情緒,都逐漸被震驚取代。隨后,他竟然平靜了下來,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只是有些慌張地笑了笑。林裕低聲道:“你……怎么在那兒,快下來?!?/br>“快下來,雀榕?!?/br>張此川穩(wěn)穩(wěn)地端著蠟燭,站在龍椅前,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我下來了,這地方就是你的了不成?”林裕又開始大喘氣。他往前走了幾步,有些急切地道:“你——你給我下來,這些天你去了哪里?不要胡鬧了,外面那些兵是你帶來的罷?我不追究,只要你乖乖收手——”張此川此刻看他的眼神已經(jīng)帶上了些憐憫,同看一個幼稚的孩子沒什么差別。他這副令人唇齒生寒的模樣我想象過,不過是第一回見到罷了。張此川一直都挺能裝的。我摸著懷里的兔子,心下嘆道,他果然沒有去赴無眉那個約。一句話,想要騙得他放棄這邊的大事,轉(zhuǎn)而去追尋一個死人的蹤跡,這可能性的確太小了。“陛下,您這幅神情,是想殺了雀榕么?”張此川唇邊噙著一絲笑意:“雀榕在您枕邊三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見到的總比聽來的多。名不正言不順來的皇帝,竟然還是個發(fā)瘋斷袖,圈禁閣臣,嗜殺成性……”林裕停下了腳步。“有誰要這樣的皇帝?”張此川手中的蠟燭落下一滴燭淚,正澆在他手指間。但他仿佛毫無知覺一般,一動不動,字字珠璣。“您身邊,還有誰愿意認您當皇帝呢?”呼吸聲此消彼長,此刻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林裕仍然沒有動。他背對我們,但我卻像是能從他的背影中,看到這個敏感多疑、暴戾卑微的人正在逐漸被他的言語消解,高屋建瓴的摧毀之勢,只等徹底崩散。殿外,狂風掃過,天邊悶雷滾滾。玉兔從我懷中探出頭來往外看,有點慌地小聲告訴我:“謝樨——星盤要倒了。”我道:“沒關(guān)系,別怕?!?/br>我跨一步上前,重重咳嗽了一聲。本來靜如死水的大殿中,闖入我如此突兀的一聲,效果仿佛巨石投河,激起千層浪花。我道:“張大人這話可說得不對,至少我是真心實意支持著陛下,愿意同陛下生死與共的?!?/br>我扶正臉上的面具,終于望見張此川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詫異的神情,顯然沒料到這時候會殺出我這樣的一個他計劃之外的人來。“你是誰?”我清了清嗓子——“白兔教第一代教主,同兼青巖觀仙身大護法,正是在下?!?/br>☆、女兒“白兔教主?”張此川眉頭又皺了一下。我站在離他遠遠的幾重明黃落階后,朗聲答道:“不錯,我的屬下崔玨辦事不力,險些就入了大人的套子,答應(yīng)為大人做牛做馬了。我在此辟謠,并鄭重聲明:我們白兔神教,從來都為萬民江山著想,絕不背棄圣上半步;絕不與禍亂朝綱之人成一丘之貉?!?/br>禍亂朝綱這個帽子,扣得其實也重了些。在位時胡搞的人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林裕,他的統(tǒng)治時好時壞,有時像個無上明君,又是又全然憑著性子胡鬧。相反,在豫黨一手遮天的情況下,朝中人員這樣那樣的毛病不少,可百姓過得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把先帝留下的一手好牌打爛。兩邊各有各的好壞,此時誰走誰留,也只看一個選擇。我道:“張大人煽動了兵部,私自調(diào)用了兵符不假,但御林軍并非完全在您的掌控下,如今遼邊兵馬已趕回護駕,預計明日抵達,江陵城主三日前帶兵死守關(guān)中;三千人對五萬人,至多明日午時,叛亂的人便會在皇城中死絕。”張此川沉默著,臉上在燭火映照下陰晴不定。我瞧得出他對我的話并沒有放在心上,他甚而只淡淡瞥了我一眼,便將視線收了回去。明日午時,這時間足夠長了。林裕卻沒想這么多,終于像是抓回了些心骨,往回看了看,瞧見了我們這一干站在他身后的人。他長舒一口氣,喃喃念道:“對,朕的人……還有朕的人?!?/br>他甚而沒有詢問我是誰。林裕放心地往我這邊走過來,剛走了幾步,我正準備將他拉過來時,忽而見他像是剛剛聽懂我方才說的話,面色扭曲了起來,眼角狠抽了一下:“江陵城主?他——”他劇烈喘著氣,突然倒退幾步,眉目猙獰地望向我,霎時又換上了帶著敵意與懷疑的眼神:“騙子!半年前就是那個人,說著兵諫,干些要謀反的勾當!我早就看出來了,我早就看出來了,他是——”他這一來一回間,我嘆了口氣。這孩子太愁人了。我緩緩接話道:“是個有勇有謀,一心為陛下江山考量的忠臣。這樣的人,也不單江陵城主一個。”林裕愣住了。我道:“陛下,您惦念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前些天兔兒神托夢于我,說是做神仙逍遙自在,前塵往事,俱已忘卻,請您勿要辜負林氏江山?!?/br>其實這話我應(yīng)當早些說,應(yīng)當在他夢里便說了。若是提早看清他的心魔,也不至于落得現(xiàn)下這樣。我看林裕那樣子,曉得他內(nèi)心必然煎熬,兩邊拉扯,兩邊都不敢信。救駕的人來是來了,不過不會比即將打穿城門的御林軍更快,我估計了一下,主城門那邊大約還能撐個半個時辰,在這期間,若是沒辦法說服張此川收手,等刀兵斧鉞逼宮進門,林裕九成九都要死在在這里。這也是張此川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林裕聲嘶力竭地道:“誰?你說誰?朕……朕不知道,朕不知道!什么兔兒神,朕——我——”我平靜地道:“我說的是陛下的兄長,林兆。在陛下派人弄死他之前,他的名字叫胡天保?!?/br>這下,連龍椅旁的張此川也震動了一下。他終于抬起頭,正眼看了看我。也是這個時刻,一道寒光從我身后閃過,掠過我的面頰,再急指向林裕。我的面具啪地一聲裂為兩半,飛快地掉落在地。掠出去的人影將匕首按在林裕的脖子上,停下來凝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