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兵的程度，不見外人、不斷燈火,即便在皇城邊上，也堅持著時刻都有妖鬼會來取自己性命，怎么說都說不動,也難怪監(jiān)察部會陳情上報到宮里，百姓這樣的恐慌程度，已經(jīng)到了需要出動軍隊維持穩(wěn)定的地步了。

而恐慌到達(dá)最高點的那一日，是出了一樁人命案子。

這案子是在一處叫做寧家村的小村莊里，有住戶大批大批地丟東西，按理說，本是最平常不過的偷竊事件，小偷猖獗，官府也在不停地敲打，只是這回除了丟錢財、書本物件之外，還有人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發(fā)被剪了，房屋中也多出些剪碎的小紙人。

旁人說，這便是“叫攝生魂”，是要人命的邪術(shù)。有妖道、術(shù)士剪紙為兵，竊得人的頭發(fā)、隨身物品等生時用物，帶回去給自己的主人，日夜施法詛咒，便能生生奪取一個人的性命。而這寧家村中，便有一個人死在了這樣的手法中。

此人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正主已氣絕多時，縣衙仵作查驗尸體后道，這人死法有蹊蹺，周身無什么要命的傷口，唯獨大腿根深處要緊的脈絡(luò)被人割了一刀，是活活放血放死的。

同樣，這個人的頭發(fā)也被割去了一部分。在發(fā)現(xiàn)尸體的草地周圍，還有人發(fā)現(xiàn)了道士做法的黃表紙。

判官自己看了看那符紙，沒說出所以然來，撓頭道：“我們神仙都不用符咒的，哪看得懂這個？”

還是無眉過來辨認(rèn)過后，將原來畫著的符文拼合好，還原了，再對我們道：“這是鹿邑青宮中人的符咒，一伙黑心道士慣用的伎倆，喜歡搞些烏煙瘴氣的東西。不過，你們找到的這張不太一樣。”

無眉伸手點了點那張符紙：“青宮道派，原先是尚房中術(shù)、雙修法的道派，也時常有劍走偏鋒的時候，搞些靈童、小鬼之類的東西出來。按我們行內(nèi)人的標(biāo)準(zhǔn)分，他們走的不是正道?！?/br>
我道：“鹿邑，似乎是河南地界?！?/br>
無眉應(yīng)道：“是的?！彼粲兴嫉囟⒘四欠湟粫海泄俅咧f下文，這才慢吞吞地告訴我們：“你們找著的這張——是還魂的術(shù)法。這上面寫的也不是別的字，而是——

“起死回生?！?/br>
判官有些怔愣：“這么說，那群道士并沒有害人，反倒是想讓那個人活過來？生死人rou白骨，這，這可是……”他忽而又像十分煩惱一般，有些喪氣地道：“這只有我的判官筆才能做到?！?/br>
無眉對他這個經(jīng)常脫線的傻瓜師父還是相當(dāng)尊敬的，只是適時適當(dāng)?shù)靥嵝蚜艘幌拢骸皫煾?，這可能不單是想將他們復(fù)活。而是先殺了人，再試驗他們的法術(shù)，如此也是說得通的?！?/br>
判官一拍腦袋：“如此，原來是四處下手，找試驗品么？那什么青宮道派，為何要興這種幺蛾子，量凡人之力去干些逆天而行的勾當(dāng)呢？”

無眉沒說話，我也沒有說話。

我想起了元宵節(jié)前判官同我提起的陳明禮的另一個學(xué)生，他同玉帝一些趕尸人的聯(lián)系。為了將母親的尸體運回家中，他順?biāo)浦蹚椲懒岁惷鞫Y，答應(yīng)了投奔豫黨。

正是在他母親的尸體上，判官找到了通過追魂術(shù)強行召回的一點碎魂。據(jù)判官說，雖然微小，且會斷了魂靈往生的道路，但魂靈的的確確是會通過凡間的術(shù)法，被召回那么一星半點的。

“如若是張此川在背后指使……”

判官看了看我，忽而也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我開口道：“總而言之，先配合各地官府將此事處理好，提高境界，遇到來歷不明的道士便提回去審問一番。剩下的事，我差不多心里有數(shù)，我們回京罷。”

——我記了起來，當(dāng)我還是謝樨王爺?shù)臅r候，張此川靠著那少年雅笙在青樓中送了我一個人情。我要還他這個人情，他卻只拿走了我家宅中一本老舊的書。

當(dāng)時我并未清理過那些書本。張此川要走的是一本爛了一大半的劍譜，我那么多藏書，他此前從未見過，按照他的眼光來看，小人書同戲本子都可能是我家人購置的書本，唯有劍譜，我日日夜夜照著上面練過的劍譜，是他可以確信，被胡天保此人用過、觸碰過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所曉得的張此川，工于心機，偏執(zhí)冷靜，他被母親一人辛苦拉扯大，非常認(rèn)死理，且對母親教給他的東西深信不疑。他認(rèn)為的良善，是忠義孝悌，是忠君護國。這些東西在一夜之間被他自己顛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放到神界的眼光來看，又是什么樣的人，可以在命里左右凡間帝王、反反復(fù)復(fù)地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呢？

我一面回憶著他當(dāng)時來我府上的神情與表現(xiàn)，一面代替了車夫替無眉和判官駕馬，獨自吹著冰冷的夜風(fēng)。我抬頭凝視漆黑的夜空，發(fā)覺星盤之上，稀稀拉拉的邊角處，我的星位旁出現(xiàn)了一顆我此前從未見過的、青色的星星。

☆、三星歸位

無眉掀開馬車簾子,坐到了我身邊來。這少年用厚厚的斗篷將自己裹了起來,已過了四月,他仿佛依舊畏懼夏日夜晚的寒冷一般，不住搓著手，呵氣也像是透著冬日的冰霜。

“殺破狼。”他也跟著看了看天空,然后道。與我不同的是，他只略微看了一眼，便忽而低笑起來：“你們?nèi)齻€人,竟然正好落在殺破狼的格局中……可真是有意思?！?/br>
我仍仰頭望著天空，只淡淡問他道：“你當(dāng)真是如今才看出來的嗎？”

無眉搖頭，理所當(dāng)然地道：“自然是早就猜到了些。但我之前便同你說過，咱們不是一路的人,提前將這些事告訴你,對你們并沒有好處。老實說，之前算那姓張的命數(shù)時，我便察覺到有些不對。若不是到了今夜，張此川星象一直不顯現(xiàn)的話，我也不敢下此斷言?！?/br>
少年轉(zhuǎn)過頭來看我,伸手直指青天：“這是你和那只大兔子的神劫，也是林裕和張此川的。有林裕一個還能用巧合來解釋，現(xiàn)在有了張此川,便不再是巧合。”

七殺、貪狼、破軍在命宮的三方四正會照時，就是所謂的殺、破、狼格局，落在這里面的人,必然相爭相亂，永無止境。那顆之前隱而不見，此刻卻突然出現(xiàn)的青色星子，正是張此川的命星。

我、林裕和他，剛好落在這將將要運轉(zhuǎn)起來的命宮之內(nèi)。

我詢問道：“他們二人也是天上星宿么？”

這回?zé)o眉沒有答話，反倒是判官還帶著睡意的聲音從馬車廂中傳了出來：“林裕是命定黃龍，屬于星宿之一，毋庸置疑。至于張此川……自古以來殺破狼命格易出殺伐英雄，凡人死后也能成神，卻是以兇神為多。心機尤深、罪孽尤重者，可自升為仙星，主陰煞氣。我看，他本來的的確確是個凡人，多半是積累至此，以至于半路成了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