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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著這棵樹。張此川立在那里,面色稍有茫然。等他聽見我的腳步聲,回頭望過來時,我?guī)缀跻詾槲铱匆娏艘恢还怼?/br>他面色極其蒼白,雙頰凹陷,仿佛歷經(jīng)了長達幾十年的風(fēng)霜。我不曉得他是怎么從那懸崖底下逃出來的,但想必不輕松。在他身邊,我看見有人畫了一個潦草的法陣,貼了數(shù)十張蠟黃的符紙,地上鋪陳的有規(guī)律的溝壑慢慢被深紅的血跡填滿。那是他自己的血,我看清楚了,一枚一尺有余的菱形長銼深深扎在他的腿上,仿佛將他釘死在那里一般。張此川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攢出一個微笑望向我:“戴面具的人……你便是同無眉國師在一起的那個人么?”他頓了頓,再問:“白兔教主?”我沒有答話,我仔仔細細看著他腳下那個陣法,與我們之前找到的、招魂的陣法如出一轍。而另一邊的符咒,則是換命的符咒。換命,顧名思義,是將一個人的命格轉(zhuǎn)嫁到另一人身上的做法。我不是沒有聽說過這種作為:有的男孩生來是陰命,活不長久時,便會當(dāng)女兒教養(yǎng),防止哪天被黑白無常捉了去。彼時我曾在窯子里見過這樣一個小倌兒,他渾身上下與女子并無多大差別,只告訴我:“家里人窮,請不起大師給我換成男子的命數(shù),我便只能活成一個女兒家的樣子。”這樣的做法不僅有違天道,還是十分殘忍的:被轉(zhuǎn)嫁禍命的那個人,從此便要接受本該不屬于他承受的困厄。我走上前去,伸手制住張此川,強行將那深入血rou的長銼拔了出來。一潑血唰地濺出來,張此川疼得已經(jīng)沒有力氣反抗我,他白著一張臉,哆嗦著對我微笑道:“沒……沒有用的,您阻止不了我了?!彼嗣杆r血的地面,舉起鮮紅的五指,再往旁邊指了指:“你們叫我元宵節(jié)那天……等在這里,我不會信的。他……已經(jīng)死了,不可能來見我。”他的聲音很微弱,卻很穩(wěn)定,有些固執(zhí)地跟我陳述著:“胡天保,已經(jīng)死了。是被我害死的?!?/br>我給他包扎好。天慢慢地黑了下來,我估摸著他這下最多不過廢一條腿,包完了起身,我道:“所以你就想用這樣的方法復(fù)活他?”他滿頭大汗,緊緊咬著嘴唇,一副落魄模樣。張此川茫然地掃了我?guī)籽?,繼而篤定地道:“青宮道長告訴我,要生死人rou白骨,須得以命換命……我欠他一條命,欠他……一個龍椅。這回該我還給他。還給他了,我便不欠別人什么了。”他慢慢地勾出一個笑容:“我什么都不欠,誰也不欠?!?/br>接著,他猝不及防地一把將旁邊的長刃抓起來,伸手就要往自己的心口刺去!我早有準備,一劍將他挑翻,拿劍尖抵在他喉嚨上。我道:“你看清楚?!?/br>這回我沒有再壓低自己的聲音。我伸手將自己臉上的面具摘下,他大口喘著氣,一臉驚惶,看見一張屬于鄭唐的人|皮面|具,緊接著,我再將那人|皮|面具也撕開了。張此川望著我,眼神逐漸由茫然轉(zhuǎn)為清醒,接著又轉(zhuǎn)為震驚。“你……”他似是有些崩潰,反復(fù)呢喃道:“不……你明明死了……是死了……是我親手——”我道:“張大人信神拜神,信命拜巫術(shù),怎么就不肯信兔兒神的傳言呢?我已是神靈,與他人再無關(guān)系。你不必豁出性命來還我。托你的福,我死后成神已是欠了你一筆債,如今你若是死了,我便又要欠你一筆債?!?/br>我站起身,分神朝天邊看了一眼——風(fēng)起云涌,星象初顯。那顆青色的星星,正在慢慢地,慢慢地離原來的地方遠去。應(yīng)劫,七殺星破。這樣一來,留在那里的星子還剩三顆。黃云翻動,我第一次見到出來這么早的銀河星盤,也是頭一次見到星盤有如此顯著的變化,四方星位,沒有一個還在原來的正道上,青黑的天幕中,沒有一處不是暗潮涌動。那天上的棋盤仿佛被人抓起一個角,即將慢慢地傾倒下來。孽龍出世。我轉(zhuǎn)身過去,望見了一臉驚詫的林裕。早在他帶著隨行人馬趕過來時我便已聽到了動靜,我的目的,無非是要在他面前原原本本地說一遍我將要出口的話而已:“我就是是林兆,先帝皇長子,皇后唯一的兒子。是你們害死了我,我如今已成神靈,不死不壽。我來——取回我應(yīng)得的東西!”我舉起手中的劍,對著林裕喝道:“你若真是男子漢大丈夫,同我在此做個了斷,才好配這個林家姓名!”林裕宛如一頭發(fā)瘋的兇獸,雙眼血紅地向我撲過來。他手里舉著他那把慣用的長匕首,我如今封閉神識,什么也瞧不見,可我卻也依稀見到了他身后巨大幽深的黑影——是一條龍的樣子,宛如九天潑墨一般帶著令人窒息的狂風(fēng),四下刮起了令人膽寒的狂風(fēng),塵埃與草葉漫卷上天,遮天蔽日,帶著一個人糾集了畢生執(zhí)念的殺意。我一劍捅穿了他的肩膀,將他撂翻在地。緊接著,我拔出劍,緊跟著在他兩處手腕、兩處腳踝、兩處膝頭狠狠斬去,風(fēng)中,我隱約聽見了巨獸泣血的聲響,林裕瘋狂地掙動著,幾乎要將我的手腕捏碎,拼著命往我下腹捅了一刀。我根本沒有避開他那一刀,我不是玉兔,他便也只能傷我這一刀。而我手里的劍,卻是一把斬龍劍,正是我上回頭黑龍一行人分別時,去一處橋梁下取來的古劍。黑龍告訴我:“除了祥瑞,神界不知道的是,人間另有一種對付龍的方法。這種方法是由人想出來的,每當(dāng)蛟龍升天,帶大水過橋之時,在橋下懸一把劍,便可阻絕騰龍升天的道路。長年累月,那把劍也會帶上??她堫惖母X之氣。只是凡人真想要拿這劍屠龍,沒有非凡身手,則是難上加難。”我沒有非凡的身手,我不過是偷了個他心神動蕩的空子。林裕四肢盡廢,掙扎數(shù)次也沒能從地上爬起來。他帶來的那些士兵中本有人想殺過來,卻在見識了反常的狂風(fēng)與黑云之后一動都不敢動了。我捂著腹部的傷口,看著我的血液流淌下去,慢慢覆蓋了張此川的血跡,將那陣法填成一朵妖異繁雜的花。得了我的血,我再將周圍的那些符紙?zhí)糸_,俯身在旁邊換上無眉為我準備好的符紙:那上面寫著我的生辰八字,與林裕的生辰八字。一命換一命,大抵如此。狂風(fēng)驟然停歇,我感到禁閉的元神在我身體深處瘋狂地跳動著、叫囂著,我憑空多了相較于原來數(shù)百倍的法力與力量,它壓在我身體中不斷沖撞著,直接沖開了束縛我法術(shù)的神仙決。我血液中躁動不安的沉積與嗜血的愿望越發(fā)張狂,在這個瞬間,幾乎要把我吞沒。深空中,傾斜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