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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奶的力氣一般,怎么樣都不肯松手。“你不怕遭報應(yīng)嗎!你不怕遭報應(yīng)嗎!你為何要害我!要害母妃!要害祺哥哥!”鄔修筠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即便衣角被夏瀝撕裂,他也依舊是一動不動,眼神古井無波。看著鄔修筠那張冷淡的面孔,夏瀝突然感到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深深絕望。現(xiàn)在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松了手,抓在掌心的衣料碎片仿佛枯葉一般從半空中落下,在地上摔得粉碎。“……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嫉妒殿下啊。”鄔修筠突然輕聲開口道。“我都成了這副模樣,還有什么好值得嫉妒的呢?!毕臑r苦笑道。“即便身陷囹圄,殿下也能夠冷靜自持,不像臣下一般,遭遇一點挫折,就變成了個漫無目的的瘋子、殺人取樂的惡鬼?!编w修筠伸出手來,為癱在地上的夏瀝整了整衣領(lǐng):“如果沒有臣下在,殿下應(yīng)當會成為一代明君?!?/br>所以殿下一定要恨臣才行啊。只要心中還有仇恨,就無法擺脫心中的夢魘。不能只有臣下一個人變成瘋子。夏瀝被宮人架著身子,披上錦袍,帶上王冠,坐在了父王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只是下面空空如也,沒有部將聽他號令,也沒有政事等他處理。只有太監(jiān)宮女們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在宮里上上下下搜刮著值錢的東西。這是他夏家的東西,這是他夏家的家國,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畜生,都會遭報應(yīng)的!他想要高聲大喊,想要拔劍斬了這些個奴才的頭顱,猛然驚醒后才發(fā)現(xiàn)是大夢一場,自己竟然就這樣坐在王位上睡著了。真是丟他夏家的人。他抬起頭,朝著宮殿的大門看去,發(fā)現(xiàn)鄔修筠正背朝著他,面向?qū)m墻之外,身披黑色大氅。光看背影,竟不覺得這人削瘦。“明日一早,南軍就要攻進來了?!编w修筠淡淡開口道。“……莫非這一切是你設(shè)計好的,你和南國里應(yīng)外合,你要當夏國的叛徒!”“殿下說什么傻話呢,臣下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哪里有這卜算天命的神通呢?!?/br>鄔修筠轉(zhuǎn)過身來,借著大殿內(nèi)的燈火,夏瀝注意到他似乎一日未眠,眼睛里寫滿了疲憊這兩個字。“若院子里面長了雜草,那便將它除干凈了,院子就會恢復(fù)原樣。微臣一開始也以為是這么簡單的道理,于是就想做那除草之人。后來發(fā)現(xiàn)雜草實在是太多了,于是開始不擇手段。再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那雜草中的一份子,成為了別人眼中的雜草……可那時我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编w修筠喃喃地說道。“雜草是永遠除不盡的,但微臣的眼睛里又向來揉不進沙子。所以就算是要放一把漫天大火,將這一切都燒毀了也不錯,至少能換得眼前的一片干干凈凈。反正總是要沒了的,那不如就毀在我手里?!?/br>“……你都在說些什么胡話?”“殿下長大了,是個成熟的君主了,所以不必聽我在這里說些幼稚的東西?!?/br>然后鄔修筠朝夏瀝行了君臣之禮。“臣先行告退,明日一早還要準備投降敵軍,所以今日需要早點睡個好覺?!?/br>然后他轉(zhuǎn)身離去,頭也不回。夏瀝一直在這里待坐到了第二日天明,他登上王位后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坐在這至尊的位置上,等著南國大軍攻入王都,以王的身份投降。接著從牢獄之災(zāi),轉(zhuǎn)為圈禁終生。聽人說,鄔修筠的下場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君一臣被同一國所囚,卻再就沒有相見的機會了,當真讓人發(fā)笑。他一個人待在小院里,從窗口看著外面的四季變換,從春夏到秋冬,每個季節(jié)都是凍徹骨髓的冰冷。他的人生似乎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大江南北,雪月風花,他也想去看看,只是沒有機會。一想到這里,夏瀝就覺得鄔修筠是對的。最后在他心中剩下的,就只有對鄔修筠越來越深的恨意。或許他也成了只吃人的惡鬼。直到翎王早逝,他被押去作為夏國遺族陪葬。那行刑之人恰巧也是來自夏國,認出了他的身份,對他恨之入骨。“你這亡國的妖孽,若不是你害了太子殿下,夏國又何至于此!”說完還狠狠朝他淬了一口。不對啊,妖孽不是他,是鄔修筠。你們這些愚民,為何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看不清楚。于是行刑時本該一刀斬斷他的脖子,那人卻只是割斷了他的喉嚨,眼睜睜看著他在痛苦中捂著喉嚨至死掙扎,心中滿是快意,還在他身上重重踹了兩腳。亡國之君,竟然要遭受這般待遇。雖然也是因此,他沒有受到翎王墓道陣法影響,和其他人一樣變成失去頭顱的孤魂野鬼。究竟是失去神志、還是保持清醒會比較幸福,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托鄔修筠的福,他自幼便沉迷這些機巧玩意兒,所以在看到殷王用夏國陣法設(shè)下墓室的時候,夏瀝一眼就看出了他想要做什么。逆天而行,以為自己能有什么福報嗎。他懵懵懂懂地在這墓中過活了百年,一直等到這一天,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道士闖了進來。樣貌不同、氣質(zhì)不同,可就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夏瀝便認出了他。仿佛在他混沌的記憶之中投下一顆石子,激起千萬層洶涌的暗流。鄔修筠。如果說他這可笑的一生中能有什么執(zhí)念,那大概也就只有一個。便是要讓你這歹毒的惡人,也來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第35章不進則退(六)印春水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里他不是印春水,也不是鄔修筠,而是……夏瀝。那個被鄔修筠奪去一切的沒落王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沒能實現(xiàn)自己最后的愿望,失去了一切就這樣毫無價值的死去。雖然差一點就要被他殺死,但還是忍不住要為他感到難過。一切都是……鄔修筠的錯啊。在夏瀝的眼中,他看到了殘破不堪的夏國,看到了流離失所的平民百姓,也看到了……將土地染成暗紅色的黏稠鮮血。他站在到處都是尸體的大街上,手上戴著枷鎖,看著百姓們驚慌、痛苦、絕望、布滿灰塵的雙眼。南國的士兵們叫囂著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比劃著像要往他們身上刺入一般,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民眾們向前驅(qū)趕。有個瘸了一只腳的小乞丐走得搖搖晃晃,干脆被人踹到了水溝里面,身子顫動了兩下后便不動了,生死不明。這時有什么東西絆住了他的腳,他低下頭看去,是具男人的尸首。扭曲的身體,死不瞑目。一切都是鄔修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