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白天有人陪我在花園里玩，晚上我又在大廳里領(lǐng)頭跳舞?；▓@的四周圍著一道高墻，我就從沒有想到去問人墻外是什么樣的景象，我眼前的一切都是非常美的。我的臣子都稱我做快樂王子，不錯，如果歡娛可以算作快樂，我就的確是快樂的了。我這樣地活著，我也這樣地死去。我死了，他們就把我放在這兒，而且立得這么高，讓我看得見我這個城市的一切丑惡和窮苦，我的心雖然是鉛做的，我也忍不住哭了。”

    “怎么，他并不是純金的？”燕子輕輕地對自己說，他非常講究禮貌，不肯高聲談?wù)搫e人的私事。

    “遠(yuǎn)遠(yuǎn)地，”王子用一種低微的、音樂似的聲音說下去，“遠(yuǎn)遠(yuǎn)地，在一條小街上有一所窮人住的房子。一扇窗開著，我看見窗內(nèi)有一個婦人坐在桌子旁邊。她的臉很瘦，又帶病容。她的一雙手粗糙、發(fā)紅，指頭上滿是針眼，因?yàn)樗且粋€裁縫。她正在一件緞子衣服上繡花，繡的是西番蓮，預(yù)備給皇后的最可愛的宮女在下一次宮中舞會里穿的。在這屋子的角落里，她的小孩躺在床上生病。他發(fā)熱，嚷著要橙子吃。他母親沒有別的東西給他，只有河水，所以他在哭。燕子，燕子，小燕子，你肯把我劍柄上的紅寶石取下來給她送去嗎？我的腳釘牢在這個像座上，我動不了?！?/br>
    “朋友們在埃及等我，”燕子說，“他們正在尼羅河上飛來飛去，同大朵的蓮花談話。他們不久就要到偉大的國王的墳?zāi)估锶ニ吡恕Ｄ莻€國王自己也就睡在那里他的彩色的棺材里。他的身子是用黃布緊緊裹著的，而且還用了香料來保存它。一串淺綠色翡翠做成的鏈子系在他的頸項(xiàng)上，他的一只手就像是干枯的落葉?！?/br>
    “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子要求說，“你難道不肯陪我過一夜，做一回我的信差么？那個孩子渴得太厲害了，他母親太苦惱了?！?/br>
    “我并不喜歡小孩，”燕子回答道，“我還記得上一個夏天，我停在河上的時候，有兩個粗野的小孩，就是磨坊主人的兒子，他們常常丟石頭打我。不消說他們是打不中的；我們燕子飛得極快，不會給他們打中，而且我還是出生于一個以敏捷出名的家庭，更不用害怕。不過這究竟是一種不客氣的表示。”

    然而快樂王子的面容顯得那樣的憂愁，叫小燕子的心也軟下來了。他便說：“這兒冷得很，不過我愿意陪你過一夜，我高興做你的信差?！?/br>
    “小燕子，謝謝你。”王子說。

    燕子便從王子的劍柄上啄下了那塊大紅寶石，銜著它飛起來，飛過櫛比的屋頂，向遠(yuǎn)處飛去了。

    他飛過大教堂的塔頂，看見那里的大理石的天使雕像。他飛過王宮，聽見了跳舞的聲音。一個美貌的少女同她的情人正走到露臺上來。“你看，星星多么好，愛的魔力多么大！”他對她說，“我希望我的衣服早點(diǎn)送來，趕得上大跳舞會?！彼涌诘?，“我叫人在上面繡了西番蓮花；可是那些女裁縫太懶了。”

    他飛過河面，看見掛在船桅上的無數(shù)的燈籠，他又飛過猶太村，看見一些年老的猶太人在那里做生意講價錢，把錢放在銅天平上面稱著。最后他到了那所窮人的屋子，朝里面看去，小孩正發(fā)著熱在床上翻來覆去，母親已經(jīng)睡熟，因?yàn)樗＞肓?。他跳進(jìn)窗里，把紅寶石放在桌上，就放在婦人的頂針旁邊。過后他又輕輕地繞著床飛了一陣，用翅子扇著小孩的前額?！拔矣X得多么涼，”孩子說，“我一定好起來了?！彼愠脸恋厮チ?，他睡得很甜。

    燕子回到快樂王子那里，把他做過的事講給王子聽。他又說：“這倒是很奇怪的事，雖然天氣這么冷，我卻覺得很暖和。”

    “那是因?yàn)槟阕隽艘患檬??！蓖踝诱f。小燕子開始想起來，過后他睡著了。他有這樣的一種習(xí)慣，只要一用思想，就會打瞌睡的。

    天亮以后他飛下河去洗了一個澡。一位禽學(xué)教授走過橋上，看見了，便說：“真是一件少有的事，冬天里會有燕子！”他便寫了一封講這件事的長信送給本地報紙發(fā)表。每個人都引用這封信，盡管信里有那么多他們不能了解的句子。

    “今晚上我要到埃及去。”燕子說，他想到前途，心里非常高興。他把城里所有的公共紀(jì)念物都參觀過了，并且還在教堂的尖頂上坐了好一陣。不管他到什么地方，麻雀們都吱吱叫著，而且互相說：“這是一位多么顯貴的生客！”因此他玩得非常高興。

    月亮上升的時候，他飛回到快樂王子那里。他問道：“你在埃及有什么事要我辦嗎？我就要動身了?！?/br>
    “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子說，“你不肯陪我再過一夜么？”

    “朋友們在埃及等我，”燕子回答道，“明天他們便要飛往尼羅河上游到第二瀑布去，在那兒河馬睡在紙草中間，門農(nóng)神1坐在花崗石寶座上面。他整夜守著星星，到曉星發(fā)光的時候，他發(fā)出一聲歡樂的叫喊，然后便沉默了。正午時分，成群的黃獅走下河邊來飲水。他們有和綠柱玉一樣的眼睛，他們的吼叫比瀑布的吼聲還要響亮?！?/br>
    “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子說，“遠(yuǎn)遠(yuǎn)地，在城的那一邊，我看見一個年輕人住在頂樓里面。他埋著頭在一張堆滿稿紙的書桌上寫字，手邊一個大玻璃杯里放著一束枯萎的紫羅蘭。他的頭發(fā)是棕色的，亂蓬蓬的，他的嘴唇像石榴一樣的紅，他還有一對朦朧的大眼睛。他在寫一個戲，預(yù)備寫成給戲院經(jīng)理送去，可是他太冷了，不能夠再寫一個字。爐子里沒有火，他又餓得頭昏眼花了?！?/br>
    “我愿意陪你再待一夜，”燕子說，他的確有好心腸，“你要我也給他送一塊紅寶石去嗎？”

    “唉！我現(xiàn)在沒有紅寶石了，”王子說，“我就只剩下一對眼睛。它們是用珍奇的藍(lán)寶石做成的，這對藍(lán)寶石還是一千年前在印度出產(chǎn)的，請你取出一顆來給他送去。他會把它賣給珠寶商，換錢來買食物、買木柴，好寫完他的戲?！?/br>
    “我親愛的王子，我不能夠這樣做?！毖嘧诱f著哭起來了。

    “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子說，“你就照我吩咐你的話做罷?！?/br>
    燕子便取出王子的一只眼睛，往學(xué)生的頂樓飛去了。屋頂上有一個洞，要進(jìn)去是很容易的，他便從洞里飛了進(jìn)去。那個年輕人兩只手托著臉頰，沒有聽見燕子的撲翅聲，等到他抬起頭來，卻看見那顆美麗的藍(lán)寶石在枯萎的紫羅蘭上面了。

    “現(xiàn)在開始有人賞識我了，”他叫道，“這是某一個欽佩我的人送來的。我現(xiàn)在可以寫完我的戲了?！彼冻龊芸鞓返臉幼印?/br>
    第二天燕子又飛到港口去。他坐在一只大船的桅桿上，望著水手們用粗繩把大箱子拖出船艙來。每只箱子上來的時候，他們就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