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這盅酒，她也沒再與徐明義有更多旁的交談，只當(dāng)是尋常賓客般正常相處了。

    宴席在天色全黑時散去，鶯時領(lǐng)著幾個宮人客客氣氣地送眾人離開，燕時帶著余下幾個收拾院中的殘羹冷炙。夏云姒親自送了送順妃，回來時皇帝正在廊下等她，見她進來頷一頷首，她銜著笑走上前，他卻不往屋里去。

    “走吧?！彼挪较蛲庾?，夏云姒怔了怔：“去哪兒？”

    他也不回頭，留了個氣定神閑的背影給她：“來就是了。”

    她跟著他出去，一路往南走，一直行到行宮宮門處，他帶她登上了城樓。

    第37章 賀禮

    天色已黑, 夜幕上星光璀璨, 城樓上只有照明的籠燈與侍衛(wèi)腰上佩劍的暗光整齊地亮著。

    天子駕臨, 便見那排暗光齊齊地矮了一截, 他腳下未停, 口中輕松：“免了。”

    而后轉(zhuǎn)身看一看她, 見她拎裙登石階的樣子小心翼翼, 遲疑了一下，向她伸出手。

    光火映照中她揚起臉，好似也略有些遲疑, 終還是將手遞到了他手中。

    由他扶著登上最后兩級, 城樓上平坦的道路與夜色下的重巒疊嶂都映入眼簾。只是那重巒疊嶂實在看不清楚，饒是有星辰照耀著也只能看出幾個黑乎乎的輪廓。

    夏云姒不解地看他：“皇上要給臣妾看什么？”

    他笑望著城樓前的漆黑：“我們來早了些, 等一等吧。”

    說著遞了個眼色, 樊應(yīng)德會意，揮手示意駐守的侍衛(wèi)們退了下去，自己也領(lǐng)隨行宮人們退到了城樓下。

    這一方天地便安靜下來, 安靜得仿佛世間都只有他們二人，不見權(quán)勢紛擾, 也沒有愛恨交錯。

    賀玄時走向一側(cè)墻圍, 閑散地席地而坐, 又一睇她：“來坐?！闭f罷便望向星辰璀璨的天幕。

    夏云姒一壁走過去落座, 一壁順著他的目光也瞧了瞧, 問他：“皇上在看星星么？”

    他說：“不是?！?/br>
    她旋即一哂：“那臣妾知道賀禮是什么了?！?/br>
    他挑眉看她, 她笑顏不改：“煙花是不是？”

    對于送禮時玩懸念的人而言, 但凡被猜到都是掃興?？伤又陀终f：“臣妾喜歡！”說著抱住膝頭，雙目亮盈盈地繼續(xù)緊盯天幕，神往的樣子美好得令人心中怦然。

    卻聽他低笑一聲：“猜錯了?！?/br>
    夏云姒一愣，轉(zhuǎn)頭打量：“那是什么？”

    可他不肯說：“等等就是了?！?/br>
    她禁不住當(dāng)真生了些好奇，略作躊躇，到底未再追問，望著天幕安然靜等。

    過不太久，城樓前的山林中響起些許窸窣。

    夏云姒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腦中浮現(xiàn)了一些山林野獸。細想又知這是身處城樓之上，再則行宮所在的這片山脈也顯有那些東西，便又靜下心。

    可側(cè)耳傾聽，卻聽那窸窣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越來越近，她的心跳就又不由自主地快了。伴著三分好奇兩分緊張，她終是再度看向皇帝：“皇上?！?/br>
    他只含笑望著遠方，一攥她的手：“快了。”

    話音剛落，一個朦朦朧朧的黃點映入夏云姒的余光。

    她定睛看去，那黃點大概離此地少說也有數(shù)丈之遙，看不真切、更辨不出是什么，徐徐地往天幕上升。

    她正疑惑，又見無數(shù)如出一轍的黃點隨之冉冉升起，像受到驚嚇的螢火蟲從草地中成群飛出，要去銜接遠在天邊的星星。

    再一陣繼續(xù)升起，離此處近了些許。

    夏云姒終于辨出那是什么，愕然間杏眸圓睜，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氣。

    而后一陣近過一陣，就這樣在眼前鋪開一層漸次壓近的明黃燈海，最終連眼前的山林里也升起光明一片，連漆黑的山巒都被映照得清晰了一些。

    夏云姒舉頭眺望，才發(fā)覺背后不知何時也已被同樣的燈海覆蓋。目光所及之處，面前、身后、天上皆是同樣的朦朧光暈，如夢似幻。

    她從未見過這樣多的孔明燈同時升起，或者說，全天下大概也沒幾個人見過這樣奇景。

    不過，她卻與孔明燈早有糾葛。

    孔明燈原與烽火點狼煙一般，是軍中傳信所用。后來軍中漸漸有了更好的法子，孔明燈便流傳開來，成了民間百姓祈福之物。

    夏家的祖籍并不在京中，幾代之前家中發(fā)跡遷來，便從南邊將一些舊俗一并帶了過來。

    其中有一條，是說每逢有孩子降生，就要燃起一盞孔明燈，祈求孩子康健，平安長大。

    可夏云姒是家里庶出的女兒，出生時母親原已不再受寵，又碰上難產(chǎn)，生母一命嗚呼，院子里好生亂上了一陣，哪還有人記得給她放一盞孔明燈。

    她直到八歲才聽聞這件事，那時jiejie與尚是慕王的賀玄時已定親但尚未成婚，賀玄時常到府里走動，便恰好趕上她為這事哭鼻子。

    小孩子鬧脾氣許多時候都沒什么道理可講，更何況她還算“師出有名”，jiejie怎么哄她都沒用，她就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jiejie忙不迭地叫人補了一盞燈給她也無濟于事。

    現(xiàn)在想想，她那時在意的其實不是這一盞燈，而是借著這個由頭將多年來的委屈都發(fā)xiele一番罷了。

    最后jiejie無計可施，只好哄她說：“阿姒不哭！我們阿姒命硬，沒這盞燈不也長得好好的？你好好長大，等你成婚的時候我去說服爹爹，讓闔府都給你放燈，祝你與夫家白頭到老、兒孫滿堂，你看好不好？”

    她被這話哄住了，因為她想象了一下，如果闔府放燈一定很好看。

    不過這話她最多也就記了三天。小孩子沒心沒肺，她那時又已在讀書認字，哪有閑心多想這些？

    后來再想起此事，已是jiejie離世之時——有那么一閃念里她想起這個承諾，慨嘆jiejie騙了她，竟就這樣撒手人寰。

    最親近的人沒了，她又哪里還在意什么與夫家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夏云姒想著這些，露出的動容之色便也不假。偏過頭，她淚盈于睫地望向皇帝：“皇上還記得？”

    他深深地看過來，眼底溫暖恰如天上燈火：“是，朕記得。”

    他攥住她的手，她沒有掙，任由他低頭邊握邊沉吟：“你jiejie想讓你替她照顧朕，朕也想好生照顧你?！?/br>
    她抿唇而笑，暖和燈火映照著她的眉眼，嫵媚又乖順：“皇上一直將臣妾照顧得很好。”

    他眼底微沉，忖度片刻，緩緩地念出那八個字：“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她的手終是一搐，他當(dāng)即抬頭看她的神色，目中帶著帝王眼中難得一見的慌張。

    而她顯得比他更慌一點兒：“皇上您……”

    “阿姒?！彼氖譁厝岬亓眠^她的鬢發(fā)，“你沒想過么？”

    .

    數(shù)丈之外，行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