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感。

祁藍進屋時于南望正往另一個角度看，他悄悄在會議室角落里坐下來，只聽于南望冷笑道：“魯工給大家報一下混凝土和灌漿料強度和配合比的檢測情況?！?/br>
一名文質彬彬的職員立刻對著材料念起來，祁藍聽不懂，但看著與會人員的臉色都不太好了，于南望又叫魯工報了鋼筋、盤條、預應力鋼絲的性能檢測，之后叫另一名趙工報了防水材料和土工合成材料的檢測，與會人員聽得頭都低著，于南望用一份材料輕叩著桌子道：“諸位，寶鴻業(yè)集團走到今天憑什么屹立不倒？質量，是質量！如今連最基本的工程檢測都過不了關，還有人出主意叫我花錢去公關，我今天公關了人，明天再來一場海城地震，這樓盤質量過不了關，我就得跟諸位一起下地獄，你們誰替我去閻王爺那里公公關，嗯？”

他那聲音不高，一字一句卻寒森森的：“人說富不過三代，是創(chuàng)業(yè)容易守業(yè)難。創(chuàng)業(yè)多難我沒趕上，守業(yè)的難我是太清楚不過。可是在座的諸位，你們哪一個手里沒有公司原始股權，哪一個住的不是公司樓盤？寶鴻業(yè)集團興衰榮辱與各位利益息息相關，之前把好話說得太多，如今我就說一句，這船要是沉了，在座的諸位想清清楚楚干干爽爽地上岸，怕不那么容易。周助理，宣一下公司新的利潤分配方案和獎懲制度?！?/br>
周助理清了清嗓子念道：“，甲方乙方略，第一條，協(xié)議宗旨……”，人足有四十二三歲了，聲音卻嬌嫩，戴一副黑框眼鏡，發(fā)髻一絲不茍，瑯瑯念去，祁藍雖然沒聽過這類方案，卻發(fā)覺這個分配方案不像他們工資按級別發(fā)放，與會者都直起身子注意傾聽，表情又緊張又激動，顯然這個新方案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

于南望觀察著與會員工的表情，唇角露出一絲微笑，他已經(jīng)看到了角落里的祁藍，見祁藍也在傾聽，便調轉了目光假裝沒看到。等周助理念完了，又念了獎懲制度，這一次祁藍聽明白了，大到崗位職責小到遲到早退均有獎懲規(guī)格，力度也是極大，邊邊角角條條框框簡直如網(wǎng)般框住了全體員工的日常工作，簡直比警察條例還要繁復得多。

一套獎懲制度念完，眾人臉色都有些復雜，周助理又宣布道：“休息室、按摩室、電影廳、游戲廳、健身房由24小時開放改為每天午休時間及下班后到晚十時開放，餐廳和水吧由24小時開放改為上午十點到晚十點開放，其余時間不再開放?！庇谀贤[著眼睛一笑道：“都聽清楚了？”眾人自然不說話，周助理繼續(xù)宣布道：“于總表示此前一年因他領導方向有誤，特對自己罰薪一年，分為十份，獎勵給本年度堅持嚴格要求質量不走樣的十位優(yōu)秀員工代表，這些人下一步將獲得加薪及更高的紅利分配，稍后名單會公布在公司內部網(wǎng)站上。同時，今天提到的完全無視質量把關的幾位負責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對公司的名譽和業(yè)績造成了強烈沖擊，對公司其他員工的利益也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功過不能相抵，獎罰必須分明，稍后諸位也會在郵箱中收到通知，十一點前必須交出門禁卡離開公司，除個人物品外不得帶走任何辦公用品及資料，如有延誤后果自負。”

別說與會眾人，就是祁藍聽著也有些震撼，想不到于南望在指揮控制集團時嚴苛如斯，他冷眼旁觀，已經(jīng)看到有人在偷偷擦拭額角冷汗，想必頗有自知之明，少不了在十一點之前就該卷鋪蓋走人的。

于南望從眼角余光里見祁藍坐直了身體傾聽周助理宣講，神色專注，眼神清亮，身姿雅正俊朗，心底一抖，胯下一熱，一股子酥麻的電流順著脊椎躥上來，只恨這屋子里人不能一秒鐘走個干凈，好讓他趕緊過去跟祁藍干點兒正事。只是祁藍眼神中疑惑越來越深，微微抿著嘴角側著臉，已不太像于己無關聽聽就算。

于南望眼睛轉了一轉，柔聲笑道：“諸位應該記得集團一進門的地方放著一塊泰山石吧，石頭上刻著大家來這里奮斗的目標‘堅如磐石、穩(wěn)如泰山’。眾所周知，我們的公司搞建筑，而建筑是什么？是每個人都離不開的實用，是強大而堅固的耐用，起到美感與藝術兼收的作用。建筑里有商機，建筑里要技術，建筑體現(xiàn)著人的智慧，時代的繁華與精美，要堅如磐石才能流傳后世。建筑要慢，要經(jīng)得起時間對質量和美感的考驗，能抵御風吹日蝕，能經(jīng)得起歲月消磨，不管外界環(huán)境如何變幻，我們做建筑的人內心要穩(wěn)如泰山。這是公司的目標，也是人心的目標。即使諸位不在寶鴻業(yè)集團做事，另有遠大前途，這八個字也一定是成功的基石，必不可少?！?/br>
一番話說得會議室里靜悄悄，于南望能察覺到祁藍兩道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他微調了一下坐姿繼續(xù)微笑道：“事實上，今天這個會議有一部分是個實驗，請大家原諒我的突兀，但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獲得最真實的反饋。周助理剛才宣讀的那些規(guī)定目前并不會真的施行——”

他特地頓了頓，會議室里一片倒抽冷氣兼長吁一口氣的聲響，周助理及幾位副總眼睛瞪得都要突出來，被于總陣前自己反水給驚呆了。于南望緩緩地道：“長久而清晰的規(guī)則是集團持續(xù)運行的必要保障。我們的集團從事著人類最傳統(tǒng)的行業(yè)，但新時代中，我希望能夠借鑒新興產(chǎn)業(yè)的工作模式，以人為本，調整企業(yè)文化，盡量把時代需求、人本需求和自身實際結合起來，雖然我們招聘需求、運作模式和工作標準都跟新興產(chǎn)業(yè)有相當大的差異，但諸位從工作中獲取的被信任、被仰慕、被光環(huán)籠罩的快感以及做成每一件事的成就感是一致的。我們所要制定的規(guī)則，無論是寬是嚴，是堅持還是調整，一切目的為了成就諸位，因為我深深知道，是在座的諸位和沒有到會的員工成就了寶鴻業(yè)集團，謝謝你們?！?/br>
于南望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向著會議室中的眾人深深鞠了一躬，抬起頭來時，深黑的眸子晶亮，仿佛有液體在閃動。

他坐下去道：“我的意見是增加短期項目的獎勵金額與次數(shù)，長期項目的進程將增加每一節(jié)點的福利待遇，同時嚴把質量關，對正確、順利完成目標的小組即時反饋獎勵，絕不延誤。而這一次公司查證屬實違紀的，我將從私人賬戶上支取三個月薪水作為老同事的遣散費，希望這些曾經(jīng)幫寶鴻業(yè)集團做過事立過功的朋友們在別處也能順風順水，愿他日以富貴相見。”

他這番話說得誠摯，而即時反饋的獎勵令得與會眾人紛紛交頭接耳，頗有幾分喜色，祁藍聽著許多陌生名詞，但會議室中活躍起來的氣氛令他受到感染，坐姿松弛下來，抿著一點笑意望著于南望，于南望專心開會，似乎還沒有發(fā)現(xiàn)會議室角落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