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一展身手了。

“新郎新娘帶頭，大家想跳舞的一起來——”

唐方又換上身白色舞裙，挎著蕭秋水步入舞池。姿勢一搭，裙擺掀動，兩人劃開了步子。其余一對對一雙雙舞伴緊跟入場，蕭易人攜著曲暮霜，段總長和段太太也過去了，還有唐柔和曲抿描，蕭開雁和趙師容……

宋明珠也站了起來，柳隨風(fēng)看了看李沉舟，“大哥，我跟明珠跳兩支曲子?！?/br>
李沉舟揮揮手，“你們跳你們的，不用跟我報告?！?/br>
梁襄落在后面，他望著已經(jīng)走進(jìn)舞池的柳隨風(fēng)，到學(xué)生堆里約了個女生，也去跳舞了。

悠揚的弦樂，像一首流暢的行吟詩，滑過每一個人的耳畔。調(diào)子很是熟悉，是新進(jìn)舶來的西洋的東西，李沉舟聽過好幾次。他站起身，繞過舞池往休憩的沙發(fā)處走。他聽見幾個文人模樣的人正談?wù)撨@支是什么施特勞斯的圓舞曲。

施特勞斯？圓舞曲？……

他揀了位置坐下，從這里恰好可以清晰地望見蕭秋水。舞曲流瀉般飛淌，時間迅速地流逝，一個晚上已經(jīng)過了大半。李沉舟不想再忍耐下去，做出一副陌生人毫不在意的樣子。他要抓住最后一點時間，好好看一看蕭秋水，在蕭秋水成婚的今晚，在一切在此終結(jié)的今晚。過了今晚……

李沉舟坐在沙發(fā)上，追逐著蕭秋水翩翩舞動的身影，目光深沉而熱烈。他想起他們倆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想起那個問他“先生，可以借下你的車嗎”的高個兒青年；他想起他帶蕭秋水去石婆婆巷吃餛飩那一次的情景，想起他在雪片紛飛中凝視蕭秋水駿馬般神采時怦然的心動；他想起他們在茶館里最后一次碰面，蕭秋水不斷追迫質(zhì)問他的情景，想起他讓他“不要這么叫我”時鄙棄的眼神……

酒勁上涌，李沉舟臉在燒，眼發(fā)亮，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舞池中的蕭秋水，目里一會兒流露出痛苦，一會兒流露出欣悅。

“丑jiejie，胖jiejie！”婚宴前的那個小男孩過來了，后面跟著那個胖姑娘。小男孩拿著什么玩具在玩耍，胖姑娘坐下來看著。

李沉舟不悅自己的回憶被打斷，他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著那個英姿勃發(fā)的新郎：他的每一次旋身，每一個讓步，每一絲表情。然而新郎只看著他的新娘，四目相對，情意綿綿。

李沉舟的眼神變黯了。酒力發(fā)作到高峰，火花四濺。那個當(dāng)初在街上攔下他的車子，問他“先生，可以借下你的車嗎”的高個兒青年，跟后來在茶館里斥他“不要這么叫我”的年輕人，逐漸合二為一，泛化成面前在舞池中穿著禮服的新郎：高高的個子，明亮的眼睛，擁著自己的新娘，豐神俊爽。他們初次見面時，年輕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眼里是見到欣賞之物的震動和歡欣；他們最后一次交談時，年輕人帶著明顯的厭惡和怒火，用看著骯臟之物的眼神瞪著他，久久久久。

無數(shù)個畫面在李沉舟腦海里交錯顯現(xiàn)，一會兒是他第一次見到蕭秋水時的樣子，一會兒是后來蕭秋水嫌惡地瞪著他時的情景，這兩個截然不同的蕭秋水跟眼前舞姿瀟灑的新郎，仿佛是三個不同的人，而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蕭秋水，李沉舟一時迷惘了。

胖姑娘愁眉苦臉地坐著，時而回頭管教弟弟幾句，小孩子年紀(jì)雖小，說出的話卻很無情，“丑jiejie！要你管！”胖姑娘就黯然地垂下頭，不再開口。

李沉舟看著翩翩起舞的一對對男女，他看見蕭秋水，也看見趙師容，兩個人都望著彼此舞伴的眼睛，容光煥發(fā)。他感到，趙師容終于重新回到趙三小齤姐的位置上去了，李夫人從來都沒真正適合過她。她對于社交的熱衷，對于聚會的喜悅，是發(fā)自內(nèi)心，永遠(yuǎn)不變的。某種意義上說，趙師容從來都沒有從趙家出走過。她從小受到的熏陶，一直牢牢地扎根在她身上，發(fā)揮著作用。而他自己，則從來體會不到這種場合的樂趣，他永遠(yuǎn)都在勉力應(yīng)對。他的身上，始終都帶著少年時行走大街小巷討生活、風(fēng)塵仆仆的影子。也許，他的位置從來都不在這里，這種衣香鬢影、美酒珍饈的地方——他曾以為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躋身于這樣的生活，體面的、快樂的、高貴的、永遠(yuǎn)在晴空下的生活。如今他發(fā)現(xiàn)，自己錯得很離譜。如果你一開始沒有出生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那么無論你后天如何彌補，都難以被那群人所真正接納，更不要說當(dāng)作交往的對象。

思來想去，一切又都回到原點。李沉舟的頭開始作痛，他想得太多，想得頭都疼起來了。

就這樣罷——他最后想道，慢慢站起身，邁著僵直的步子，開始往邊門走去。蕭秋水很幸福，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至于自己的失望，那不算什么，他會熬過去的。他熬過去很多東西，也會熬過去這個，以及今后還有很多的、大大小小的……失望……

李沉舟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蕭秋水一眼，嘆息般地，“愿上帝保佑你——”便推門而出。

一對對男女仍在舞池里徜徉。裙裾飛動，舞步交錯。蕭秋水托著唐方的腰肢，配合無間地轉(zhuǎn)身、滑步。他志得意滿。他眼睛看著唐方，確切地說是唐方的鬢角。同時他也在注意著李沉舟的動向。他發(fā)現(xiàn)李沉舟坐到了沙發(fā)那邊，而且——在望著他。他一開始不相信，便領(lǐng)著唐方滿場旋轉(zhuǎn)。每一次轉(zhuǎn)身，他都清楚地看見，李沉舟追過來的目光，那目光是那么熱烈而深沉，流露出強烈的愛意和痛苦。他很動容；他知道李沉舟喜歡他，李沉舟含蓄地表示過；但他不知道李沉舟喜歡他到這種程度——這可是李沉舟吶！

即便知曉李沉舟不堪的發(fā)家史，李沉舟仍然是李沉舟，是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的李幫主，是雷厲風(fēng)行翻云覆雨的權(quán)力幫大當(dāng)家。發(fā)覺李沉舟如此看著他，如此愛著他，蕭秋水感到很受用。他無可挑剔地跟唐方跳著舞，心里被一股奇異的歡樂所包圍，歡樂且平靜。他感到初夏的夜風(fēng)從窗外吹來，吹來紫丁香清淡的芬芳，吹來木葉嘩嘩搖動的絮語，吹來暗藏的戀情和連綿的思緒……

蕭秋水沉浸在一種勝利般的溫馨中，他沒有注意到，李沉舟已經(jīng)離開了。注意到這一點的，只有兩個人：柳隨風(fēng)和趙師容。趙師容一直都在留意著李沉舟，她是目送著李沉舟離去的。她看出李沉舟難以忍受的痛苦，她想追上去，卻沒有動。

動的是柳隨風(fēng)。就在李沉舟邁步的同時，他把宋明珠拉到場邊，“去找梁襄跳剩下的曲子，別讓他跟來?！?/br>
之后，他就追著李沉舟出去的方向，也離開了大廳。

☆、君臨天下我臨君

李沉舟走進(jìn)院子，沿著花/徑往大門的方向拐去。星斗搖落，夏蟲啁啾，溫暖的夜風(fēng)撲身而過，席卷走他身上的酒氣。噴泉依舊嘩嘩，水滴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