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只在她耳邊大喊，卻任他怎樣也不能叫蔣泊寧回神來。穩(wěn)婆也是嚇著了，忙朝外頭喊著趙熒。趙熒撲上來探了蔣泊寧鼻息脈搏，定了定心神，喊著外頭端藥來，轉(zhuǎn)身就抽出針包，抽針過火，扎入蔣泊寧手上幾個(gè)xue位。

    白起托著蔣泊寧的背，只覺她軟若無骨靠在自己身上，身上衣衫盡是汗水，一瞬便想起當(dāng)初將她從巴子梁下?lián)破饋?。白起脊背一涼，便是趙熒也察覺他渾身僵硬，抬眼一瞧，只見白起滿臉盡是淚水，一瞬低頭抵在蔣泊寧肩窩處，嗚咽著不知道說了什么。

    外頭醫(yī)女送了藥進(jìn)來，趙熒取過參片，起身捏起蔣泊寧下頜，將參片壓在她舌頭下，轉(zhuǎn)身端過藥碗來。趙熒顫抖著端起藥碗，只聽背后蔣泊寧猛吸了一口氣，接著便哭喊出聲。趙熒當(dāng)即長長呼出氣來，返身將藥端到她嘴邊灌下。

    藥剛灌下不久，蔣泊寧攥著白起的手悶悶哼了一聲，那邊穩(wěn)婆又是高興地喊起來，“雙生子出來了！雙生子！”第二個(gè)孩子久久不哭，又是將屋里人的心都揪起來，等到穩(wěn)婆提著孩子拍了好幾下腳心，這才肯哇地大哭出聲。

    蔣泊寧靠在白起懷里喘著氣，這下才是真的被抽去了骨頭一般，眨著眼睛往孩子那邊看了看，累得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趙熒上來給蔣泊寧收了針又把了一次脈，等到穩(wěn)婆清理好她身上血污，看著平安穩(wěn)定下來，這才轉(zhuǎn)身出去找扁鵲。

    察覺手上力道僵硬地松開，蔣泊寧才抬眼看見白起在身后，嘴角卻是微微勾起來，伸手去往白起眼下淚痕一抹，還未跟他說一句話，便合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白府一片喜慶，白老夫人與白山將軍忙里忙外，只抱了抱兩個(gè)孩子，便得去顧著給扁鵲和趙熒送謝禮，又將答謝果餅糕點(diǎn)分給穩(wěn)婆保姆還有醫(yī)女們。白老夫人記著太后送了東西來，又遣人去宮里頭報(bào)喜。

    唯有蔣泊寧在后頭房里安靜休息，屋里白起陪著，只留下幾個(gè)近身的侍女，不讓別人靠近來打擾。

    蔣泊寧醒來的時(shí)候，正看到白起側(cè)身抱著膝蓋坐在榻邊，一見她睜眼，當(dāng)即叫侍女端來粥水米漿，跪坐在榻邊用小勺一勺一勺地給喂蔣泊寧。蔣泊寧胃口不好，只喝了兩口便停下。

    白起將碗放到一邊，坐到蔣泊寧身邊，將兩個(gè)軟枕墊到她身后，伸手去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只看著她，卻還是一句話不說。

    蔣泊寧伸出手，白起先是一愣，接著傾身向前，由得蔣泊寧將掌心貼在他臉旁。

    “嚇著你了吧？”蔣泊寧開口，嗓子啞啞的，像摻了沙子，她沒有力氣，聲音也小，唯有他聽得清?！昂⒆舆€好嗎？”

    白起伸手貼上她手背，卻說：“你昏過去一回，就像是我第一回在巴蜀將你從河里撈上來一樣。眼睛瞪大，有呼吸有心跳，卻不是活過來的樣子?！彼曇粢矄?，帶著哭腔，眼睛紅著，壓著些什么一樣。

    蔣泊寧輕笑出聲，撅了撅嘴巴，“那你還叫我安心回去？”

    白起一愣，“你能聽見？”

    蔣泊寧手指微動(dòng)，在他眼下拂過，“我看見我來之前的樣子。不知道是什么，推著我往我自己那里走，有個(gè)聲音在叫我往前走，往前走就能回家。”

    白起手指收緊，將蔣泊寧的手攥在手中，連呼吸都緊著。

    “然后你的聲音出來了，你叫我走，我氣得不行，就不肯走了?！?/br>
    白起胸中那股氣一下出來，低頭笑起來，握起蔣泊寧的手貼近唇邊，“我錯(cuò)了，別走了，我不要你走，我怕了。泊寧，我怕了?！?/br>
    蔣泊寧只覺得喉頭酸酸，她見過白起運(yùn)籌帷幄的樣子，見過白起策馬殺敵的樣子，從第一眼到如今，她不是沒見過白起的溫情，可從沒見過白起這般模樣，便是白山受重傷，他也是站立不倒的巍巍秦國黑鐵山。

    蔣泊寧拉著白起過來，張開雙臂讓白起靠過來將她抱住。白起一舉一動(dòng)輕得不能再輕，簡(jiǎn)直都不敢用力，倒不如說是由得蔣泊寧靠向他肩窩。

    “不怕，我不走了。”蔣泊寧只覺眼中熱熱，有淚落下融入白起肩背，“你答應(yīng)過我，要跟我走到白頭的，我得看著你，不能讓你失言?！?/br>
    白起伸手，摸著蔣泊寧腦后青絲，吻細(xì)碎，落在發(fā)絲上。

    身后房門吱啞打開，白老夫人帶著保姆進(jìn)來，見著白起跟蔣泊寧抱在一塊兒，也是紅了臉，笑著走到床榻前。

    “瞧你瞧你！當(dāng)了父親的人了，該穩(wěn)重的時(shí)候一點(diǎn)兒不讓人省心?！?/br>
    白起不說話，放開蔣泊寧，扶著她讓她靠回軟枕上。蔣泊寧笑了笑，抬眼看向保姆手里抱著的兩個(gè)嬰兒。

    保姆笑著上前，將懷里的孩子托到白起眼前，要教他抱。白起正要伸手出去，卻聽保姆說：“這是阿弟?！?/br>
    一聽這話，白起手當(dāng)即頓住，伸向另一個(gè)保姆，“先抱抱阿姐?！?/br>
    保姆一愣，雖是不解，也還是不敢反駁，只能照做。白起動(dòng)作笨拙，只將小小一個(gè)襁褓嬰孩攏在身前，湊到蔣泊寧眼前。

    蔣泊寧抬手挑開襁褓，瞧見孩子皺巴巴的小臉，偏頭問白起：“更喜歡女兒？我還以為你那么喜歡冬兒，該是更喜歡小子的?！?/br>
    白起搖搖頭，“阿姐出生得順利，小子接連嚇我，先不管他。”

    蔣泊寧一笑，抬手在白起耳垂上捏了捏，“嬸母沒罵錯(cuò)你，越來越小孩子脾氣。”

    白老夫人笑著看兩人，自己過去將男娃娃抱起來，口中嗚嗚地哄著，忍不住笑意，湊到榻邊給蔣泊寧瞧了一眼，問道：“可想好了名字？”

    蔣泊寧笑著點(diǎn)頭，“本來各想了一個(gè)，現(xiàn)在是都能用上了?！?/br>
    “伯嬴小字單一個(gè)‘霽’，小子也是單名，‘霄’?！?/br>
    “云消霧散，雨過天晴。”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你們陪我一起走到這里，我們下個(gè)故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