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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及近,隨著一聲嘶鳴長嘯,馬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T诹巳胃T口。 先是隨從送了兩盞四角犀骨燈上前,將暗昧的路照亮,而后放下錦階攙著文旌從馬車上下來。 他容顏俊美,五官若是最嫻熟的匠人精細雕琢出來的,肌膚冰瓷玉凝,在燭光的映照下隱隱浮動著淺光。 因是回家,特意換了一身便服。 白衣翩翩,廣袖曳地,上面以銀線鉤繡出繁復的麒麟紋飾,外罩一層綃紗,飄逸出塵之中平添了幾分雍容。 金明池在一旁調(diào)笑:“丞相大人真是貌美,這長安城里的大小美人加起來都及不上您絕色,當真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 他及時住了那張胡說八道的嘴,因為看見任府大門敞開,仆人們齊齊涌出來,分列兩側(cè),而白天見過的任瑾扶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南弦,南弦……”人未看清,這殷切充滿掛懷的聲音先飄了過來。 文旌快步上前,撩起前袂跪在了任廣賢的身前。 “義父。” 任廣賢忙把他攙扶起來,視線細細劃過他的眉眼,如看失而復得的珍寶,雙目噙淚。 文旌又沖他拜了拜,轉(zhuǎn)向任瑾,端袖揖禮,道:“兄長?!?/br> 任瑾攙著他的胳膊將他扶起來,摯情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進去,咱們回家再說……” 他一手攙著父親,一手挽著文旌正要進府,走了幾步,停住了。 任遙被曾曦半勸半推地跟在他們后面,這一轉(zhuǎn)頭,三人正好與她打了個對面。 一陣靜默,任瑾放開了文旌的手,把任遙拉到近前,道:“阿遙,南弦回來了,你不與他打招呼,在這兒愣著做什么?” 任遙與文旌近在咫尺之間,她卻低垂了眉目,不敢正視他。 只潦草地斂衽,輕聲道了一聲:“二哥?!边@兩個字如蚊吶螢鳴,落在夜風瀟瀟里,幾乎是輕不可聞的。 文旌垂眸凝睇著她的臉,沉默了片刻,道:“阿遙?!?/br> 這兩個字過后,便再無余音。 任瑾的視線在他們之間逡巡了一番,道:“外面冷,還是快進去吧。” 正是晚飯的時辰,前堂的飯桌早已布置妥當,珍饈佳饋,羹湯rou糜,淅淅瀝瀝的擺了滿桌,任瑾卻仍是嘆息:“你說你要回來也不提前給家里送個信,家里沒個準備,席面如此潦草,真是不成樣兒……”說罷,讓曾曦吩咐廚房再添置些菜肴。 金明池、江憐和扶風望了一眼那在他們看來已極盡奢侈的席面,互相交換了下眼色,心情頗為復雜。 本以為這丞相大人是衣錦還鄉(xiāng),他們幾個也是有功名在身,入這商賈之家是綽綽有余、不失體面的,沒成想,倒像是鄉(xiāng)巴佬進了城,連話都說不出來,唯有暗自驚嘆這任家如此財大氣粗的份兒。 他們在這邊轉(zhuǎn)過無數(shù)心思,那邊文旌只清清淡淡的一句。 “兄長,我又不是外人,何必費如此大的周折?再說天色已晚,再去做已來不及了?!?/br> 任瑾本是堅持的,可聽文旌說了一句‘我又不是外人’,如被這幾個字刺了一下,登時一僵,道:“也好,也好?!?/br> 這一家四口總算入了席各自坐下。 期間任瑾讓下人將文旌帶來的幾個人帶出去好好招待,他們起先站著不走,見文旌背對著他們輕輕點了點頭,才跟著下人出去。 這一番安排,偌大的前堂也只剩下他們四人還有一個隨侍在側(cè)的管家曾曦。 也不知是久別重逢,一時情緒涌上心頭反倒難以成言,兩旬酒過后,反倒都沉默了。 任遙拿著筷箸,將那盤紅燒鳳爪戳過來,戳過去,忽聽曾曦笑道:“二公子這些年雖不在長安,但卻是盛名在外,關于您的傳言一點都沒斷了……” 曾曦見這些人都不說話,本意是想挑開話頭熱鬧一下氣氛,可說完了,卻發(fā)覺這話頭挑得有些尷尬…… 盛名是在外,傳言也不少,可這盛名、傳言未免有點太……一言難盡了。 傳聞文丞相殺人不眨眼,且手段極其殘忍,削人四肢,剝皮抽骨都不在話下,特別是他隨身配一柄銀色長劍,刃如雪鋒,削鐵如泥,據(jù)說連吃飯、就寢時都不放下。曾經(jīng)有叛將試圖在他安睡時襲擊他,被他一劍砍去了右臂,等護衛(wèi)聞聲趕來時,只聽那叛將撕心裂肺的嚎叫和一只咕嚕嚕滾出來的斷臂。 從前,曾曦對這些傳言是嗤之以鼻的。 他看著文旌長大,早先的不論,只說任家發(fā)跡之后,那文旌可是堆金填銀的嬌養(yǎng)起來的,素來知書識禮、謙遜禮讓。耳聽著好好一個芝蘭玉樹般的矝貴公子被妖魔成這樣,他心里很是憤懣。 可是今夜,他親眼看著文旌在吃飯時仍舊不離身的一柄銀劍,突然打了個顫,感覺背后涼颼颼的。 任瑾掃了一眼曾曦,便將他都看透了,只得出來打圓場:“是呀,外面都說這文丞相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拜相,大權獨攬,頗是傳奇。” 文旌聽著,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清潤一笑:“兄長,曾叔,你們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說我也知道,這幾年我在外面的名聲,恐怕跟那夜吞生人的惡獸沒什么兩樣了?!?/br> 他這一調(diào)侃,大家反倒將心放了下來。 從他進門就一直別別扭扭的任遙也放松了許多,拿胳膊肘輕輕地拐了拐他,眨巴著一雙瑩瑩亮的眼睛,小聲問:“他們說你睡著都能把人的胳膊削掉,削完了濺自己一身血還能沒事人似得接著睡,真的假的啊?” “任遙!”任廣賢疾言厲色,“你胡說什么!” 被父親大人這么一吼,任遙怯怯地把探出去的腦袋縮了回來。 文旌抬頭看看三緘其言的父親和兄長,又看看不停拿余光瞟自己,好像是有些怕了他的任遙,向來不怎么看重名聲的他突然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二。 他道:“傳言有誤,沒有那么夸張?!?/br> 三人齊刷刷抬頭看他,曾曦在一旁笑道:“是吧,我就知道,咱們家二公子這么一個斯文人,哪能像傳言似得那么嚇人。” 文旌朝著曾曦點了點頭,俊美的容顏之上滿是無辜:“我又不是神人,怎能在睡夢中砍斷人的胳膊?不過是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察覺到有人摸進我的臥房,慌亂之中拔劍御敵,誰知那人離我太近,而我劍又拔得太快,拔|出來時不小心把他的胳膊削掉了?!?/br> “……” “……” “……” “……” 第3章 羅斛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眾人默然,各自盯著自己跟前的杯碗羹碟端詳。 還是任瑾先反應過來,打破尷尬似得干笑了幾聲,開始往文旌碗里夾菜,邊夾邊道:“南弦,快吃菜吧,都有些涼了。” 文旌望了一圈他們的神色,睫宇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