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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悄悄的,風(fēng)平浪靜。 她喚進(jìn)值夜的侍女,問:“靜齋里的客人走了嗎?” 侍女打著呵欠道:“走了吧,方才去打熱水,見小門都落鎖了,靜齋那邊黑漆漆的,連一盞燈都沒掌,肯定是都睡了?!?/br> 任遙朝她擺了擺手,躺回來,心道,照這樣看,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要緊事吧。 她本想第二日去問問文旌,趙延齡的案子到底有了哪些進(jìn)展,可清晨剛起來,她屋里就來了四個看上去孔武有力、膘肥體壯的老姑姑。 任瑾攏著自己的長袖,越發(fā)像內(nèi)院里cao不完心的老母親,絮絮叨叨:“父親說了,還有一個月就成親了,這頭面首飾也買了,嫁衣也妥了,往后就少出去吧,在屋里好好學(xué)學(xué)如何為新婦。還有啊,成婚之前你還是別見南弦了,一日三餐也讓人給你送進(jìn)屋里來吃,省得傳出去讓人說咱們家沒規(guī)矩?!?/br> 任遙咬著唇看著任瑾冷酷的眉眼,嬌呼一聲,就要往外沖,被那四個姑姑架著胳膊截了回來。 任瑾手拿疊成小方塊的錦帕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故作深沉道:“懂點事吧,我出去待客了。” 說罷,他轉(zhuǎn)身出門,特意囑咐冷香把門關(guān)嚴(yán)實了。 任遙這一下算是被軟禁了,足足一個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她父親和那令人糟心的兄長,就守著她屋里這些侍女婆子大眼對小眼,哦,其間雨蟬來訪,被放進(jìn)來探了探監(jiān)…… 這個時候她就覺出扶風(fēng)的可愛了。 因他總是趁人不注意溜到小院里,抬起軒窗往里扔些東西,或是文旌給她找來消磨時光的話本,或是他自己揮毫寫下的傾訴衷腸的書信,給任遙這暗無天日的生活里滲進(jìn)一絲絲光亮。 這樣足足苦挨了一個月,終于婚期已至。 任遙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清晨天不亮就被姑姑們從榻上拖起來,七手八腳地給她上妝,敷粉、抹胭脂,理順嫁衣繡裳,從釵環(huán)到絲履,無不細(xì)致,無不周全,這才拿來團(tuán)扇給她。 繪著并蒂蓮的薄絹扇面輕輕掩住如桃夭明媚的俏臉,十幾個衣著鮮亮的侍女淅淅瀝瀝跟在她的身后,出了閨閣,順著廊橋出去,一路走去了前廳。 那些人頭攢動,喧沸至極,卻因新婦的到來,而出現(xiàn)了短暫的寂靜。 任遙隔著扇面模糊看見了文旌。 他一身喜服,黑中揚赤,寬袖曳地,金冠琯發(fā),修身而立,待她走到自己跟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文旌的手是溫涼的,掌心里還膩了一層薄薄的汗,看來饒是外表鎮(zhèn)定如斯的他,心里也還是緊張的。 但不知為何,任遙在手被文旌握住的那一剎那,忐忑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原本緊張惶惶的情緒也瞬時隨著笙樂聲而消失不見。 她只覺天地皆靜,良人在側(cè),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處。 任遙蜷在文旌掌心里的手輕輕回握住他,隨他一起走進(jìn)禮堂。 “一敬天地?!?/br> “二拜父母。” 文旌輕輕攙扶著任遙起身,向坐在禮堂中間的任廣賢行跪拜禮。 “慢著!” 一聲厲吼穿透禮堂,猶如從天而降的巨石,砸破了靡靡交織的笙樂。 賓客們紛紛探身向外張望,見幾個身著官服的文官浩浩蕩蕩地進(jìn)來,朝著文旌揖禮,為首的那個站出來,道:“下官乃刑部左監(jiān)門,奉尚書大人之令,前來捉拿任廣賢和任瑾,因其二人身涉延齡太子被害一案,吾等務(wù)必要將其帶回去嚴(yán)加審問,請丞相大人見諒。” 禮堂里驟然安靜,緊接著便傳來賓客們竊竊議論的聲音。 任遙只覺仿佛有悶雷在腦中轟然炸開,她一慌只想到父親身邊,下意識要拿開遮面的團(tuán)扇往回奔,卻被文旌一下捏住了手腕。 他暗中蓄力,強(qiáng)逼著任遙寸步難移,那團(tuán)扇仍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刎Q立著,將她的臉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刑部來拿人,本相為何不知?”文旌的聲音平波無瀾,卻暗含冷意。 左監(jiān)門雖早有準(zhǔn)備這一趟不會順利,但被文旌這么冷著臉當(dāng)面質(zhì)問,還是沒出息地哆嗦了一下,強(qiáng)撐著道:“尚書大人稟報了魏太后,太后道涉案之人乃丞相的義父和義兄,丞相應(yīng)當(dāng)避嫌?!?/br> 呵…… 數(shù)月之前,文旌才以一句‘避嫌’迫使魏鳶不能出面保舒城,如今,她便將這二字又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還是在他的新婚之日。 刑部尚書直接稟報給了魏鳶,這說明連趙煦都不知道。 也是,若是趙煦知道了,無論如何都會壓住,就算壓不住,至少不會任由他們來攪他的婚事。 文旌輕挑了挑唇角,“好呀,既然是太后懿旨,本相自然不會違背。只是……今日本相成婚,天地已敬,父母未拜,還需請幾位等一等,待本相行完了禮,會親自送父兄去刑部。” “文相,魏太后說了……” 左監(jiān)門上前一步還要說什么,卻被文旌打斷。 “江憐,扶風(fēng)?!蔽撵褐缓傲诉@兩人,卻隨著他們二人驟然涌入十幾個身著甲胄的千牛衛(wèi),他們身著皂色鎧甲,猶如陰霾壓下,在禮堂排開。 “帶幾位大人下去喝喜酒,小心招呼著,若是慢待了,本相唯你們是問?!?/br> 那左監(jiān)門一看形勢不好,忙把手撫上袖口似乎是想要把那露出一截的太后懿旨拿出來,被扶風(fēng)眼疾手快地上前摁住手腕,半是請半是押地推了下去。 “不能這樣,我有唔唔唔……”江憐捂了他的嘴。 眼見著刑部來人被文旌下令硬拖了下去,滿堂賓客交耳低語,臉上再無喜色,反倒平添了幾分惴惴不安。 文旌卻不在乎這些,他握住任遙的手,柔聲道:“阿遙,我們行禮,禮成之后我們便是夫妻,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任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br> 第44章 任遙低垂著頭,濃密烏黑的睫羽宛如蝶翅,輕輕顫著,她心里亂糟糟的,思緒掙脫了久駐的牢籠,以狂放張揚之姿一涌而出,四處奔動,攪得她不得安寧。 她想起了父親答應(yīng)他們成婚的那一夜,他將自己和大哥趕出來,單獨留下文旌關(guān)起門來說了許久的話。她又想起那日她和文旌去買首飾歸來,刑部的人等在家里要見他,文旌那反常古怪的表現(xiàn)。 她隔著薄絹團(tuán)扇看向近在咫尺的愛人,如畫的眉目文秀且安靜,正脈脈含情地凝睇著她,他眼中如有星海,廣袤無垠,仿佛周遭一切紛亂都不復(fù)存在,只余他和她,直到地老天荒…… 任遙的心漸漸安了下來。 她丹唇婉婉,淺淡一笑:“好?!?/br> 聽到她肯定的回應(yīng),文旌似是長舒了一口氣,溫煦柔和的笑在他臉上緩慢漾開,隨即緊握著她的手轉(zhuǎn)身,冷香上來攙著任遙的另一邊,放下蒲團(tuán),引著他們跪到了任廣賢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