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加濕器仍在不辭辛勞地工作著，不斷往外噴吐一股股白色的水汽。

乍一眼看去，這滿屋子白霧繚繞，連帶著垂下來的綠蘿藤都被吹拂得微微搖擺，不僅沒有本該有的生機盎然，反而因為一屋子的陰冷成了鬼氣森森。

江城秋天本就多雨，再加上這等陣仗，僅僅待了半分鐘，程言就覺得小臂上黏黏的，心里一陣惡寒。

正在這時，他的胳膊上好像還突然多了只手。

程言汗毛一豎，急著轉(zhuǎn)頭，差點沒把脖子扭到。

原來抓他的人是李冬行，程言舒了口氣，壓著嗓子問：“怎么了？”

“梨梨害怕?！崩疃行÷曊f著，往程言身上靠了靠。

☆、她是魚（十）

程言一驚，哪里料得到梨梨會這時候冒出來，趕緊往旁邊看了眼，見小魚媽還站在門口沒怎么敢往屋里看，才放了點心。

“沒事的，別怕啊?！彼贿呡p聲安慰，一邊偷偷拍了拍抓著他小臂的那只手，心里琢磨著如何才能把梨梨給哄回去。

這他倆還在別人家里套話呢，好端端一個江城大學(xué)的老師，萬一不小心露出點女孩子的情態(tài)來，剛剛努力營造的靠譜形象估計得瞬間崩塌。小魚媽一看就是個不算太開明的小老百姓，誰能想到并且接受這是一個少女靈魂暫居在李冬行身體里，只會把他當(dāng)成娘娘腔的變態(tài)。

梨梨很識大體地點了點頭，抓住程言指尖，怯生生地說：“小魚也害怕?！?/br>
程言驚疑不定：“什么意思？”

他聽說過患有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的人很容易就會分裂出新的人格，他最初對李冬行和余小魚接觸有所顧忌，就是擔(dān)心余小魚的癔癥進(jìn)一步影響李冬行，再給整個第五人格出來。

還好事情沒他想的那么糟糕。

梨梨抬起另一只手抱了下肩膀，說：“我……我說不清楚。就是覺得，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喜歡住在這種陰森森濕乎乎的房間里。小魚其實挺愛漂亮的，她肯定也不喜歡這種發(fā)霉的感覺，你看，她還特意把發(fā)帶都收起來了?！?/br>
程言順著梨梨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在墻角書桌上方釘著排書架，架子上擺著一堆數(shù)學(xué)和計算機方面的書，還有幾個透明的收納盒，盒子里放著不少五顏六色的發(fā)帶，還有別的一些女孩子喜歡的飾品。

這排架子，是整間屋子里唯一遠(yuǎn)離加濕器的角落，看來余小魚的確有意避免讓這些她寶貝的東西打濕。

程言心里冒出一個念頭。

也許，余小魚并不喜歡變成魚？從之前的腦電數(shù)據(jù)分析結(jié)果來看，她也確實對海洋和水毫無喜愛的反應(yīng)。

那她硬要強迫自己離不開水，莫非是出于……某種自我懲罰的心理？

他皺了下眉，轉(zhuǎn)向小魚媽，問：“您女兒以前有在長著許多花草的地方生活過么？”

如若只是單純地想遮蔽陽光，何必選擇綠蘿這些還需要花心思呵護(hù)的藤本植物，直接拉個窗簾或者貼個遮光窗紙不就完了。

小魚媽仔細(xì)想了想，說：“小魚小時候和她奶奶一起住在老家鄉(xiāng)下，那里……有個挺大的花房。”

程言挑挑眉，本能地覺得這個花房說不定是很關(guān)鍵的因素，問：“那花房現(xiàn)在還在么？”

小魚媽沉默了會，低聲說：“她奶奶去世后，老房子就賣了。”

程言有些失望，又繼續(xù)追問了幾句，想看能否要到些老照片什么的，將來好試探下余小魚的反應(yīng)。

小魚媽支支吾吾應(yīng)付了幾句，明顯不愿詳談。

越是如此，程言越覺得事有蹊蹺，但他也不好強人所難，客套幾句，就打算告辭。

這時樓下門鎖一響，余小魚回來了。

女孩穿著件薄薄的運動外套，整個人又是濕淋淋的，就像剛從河里鉆出來一樣。

“小魚！”小魚媽立即喊了句，抿了抿嘴唇，頗有些緊張地瞥了眼被她帶到樓上的程言和李冬行。

“媽?！庇嘈◆~抬起頭，目光淡淡一掃，看見樓上的另兩個人，“李老師，程老師?！?/br>
她語氣毫無波瀾，就如同毫不意外家里多了兩個人似的，打完招呼就徑自上了樓，濕馬尾在她腦后一甩一甩的，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小灘水漬。

人走得越近，程言就越能看清楚，余小魚不僅全身濕透，臉上更是毫無血色，身體還在微微打顫，看來凍得不輕。

小魚媽想拉住她：“怎么又弄成這樣……”

“媽，我累了。”余小魚躲開了，直接門口三個人，滑進(jìn)了屋里。

她穿著一身濕衣服跳上床，拉起同樣半濕的被子，從頭到腳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繭。

小魚媽還想走上前去，被程言叫住。

“您讓她先休息吧?！彼戳搜郾蛔永锏挠嘈◆~，“我們就不打擾了。”

目測余小魚并不樂意見他們，再勸也未必能有成果。說不定等他和李冬行走了之后，她會愿意出來換掉衣服。

這一趟也不算無功而返，離家余小魚家，程言邊走邊琢磨，走進(jìn)電梯間的時候順帶拉了下身邊人的手。

他還記得梨梨和小未一樣，都不喜歡坐電梯。

“師兄。”李冬行僵了僵，低頭瞅了瞅程言牽著他的手，耳朵尖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充了血。

程言抬頭打量了他一下，沒事人似的松開五指，說：“哦，你回來了啊?！?/br>
李冬行趕緊為剛剛發(fā)生的事道歉：“不好意思，梨梨實在很想出來，她很少能遇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所以忍不住把小魚當(dāng)成了很好的朋友。”

程言毫無責(zé)怪他的意思：“今天多虧了她，立了大功。要不然就我和你，誰能瞧出發(fā)帶的事？我們有了新的突破。余小魚把自己搞得離了水就不能活，極有可能是因為某件事，她想自我懲罰。”

李冬行輕輕說：“她覺得內(nèi)疚，而且很難過?！?/br>
“啊？”程言連忙問，“她告訴過你？”

李冬行搖頭：“沒有，是我……是梨梨感覺出來的。梨梨說，最后小魚躲進(jìn)被子里，是不想在我們面前哭?！?/br>
程言咋舌，這算什么，是李冬行努力共情的結(jié)果，還是女孩子對情緒的敏銳洞察力？

“呃……好吧，她內(nèi)疚，難過，想自我懲罰?！彼貞浟讼掠嘈◆~害怕的那些東西，所有點漸漸連成線，織成一個隱約的可能性，卻又無法得到更多證據(jù)確認(rèn)，“我覺得她mama一定知道些什么。”

李冬行思忖著說：“我覺得……小魚母親也有內(nèi)疚感。但這種感覺，主要是針對余小魚的。她好像認(rèn)為，小魚會變成魚，是由于她關(guān)心不夠，而只要她再縱容女兒一些、努力補償，小魚就能自動恢復(fù)。比如那些加濕器。”

程言這才想起來，不止余小魚房間里，連客廳里都開著好幾個加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