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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不耐煩聽下去,直接一掌將對方劈暈,隨后又找到嚴宅的管家,逼問他嚴家人的下落,得到的答案俱與先前一模一樣。玉生煙并不蠢,此時他已意識到,自己要殺嚴之問的事情,很可能已經提前被嚴之問得知了。但這件事情是晏無師吩咐下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沈嶠知道,連謝宅的管家都不知曉。玉生煙自己當然不可能四處嚷嚷泄露消息。他心頭一片冰冷殺機,原想直接將管家的喉骨捏碎,但轉念一想,現(xiàn)在沒能殺成嚴氏滿門,光殺個下人已無意義,說不定打草驚蛇,反被合歡宗的人嘲笑,便將人弄暈,轉身離開謝宅,帶著滿腔怒火,找到還在旁邊小巷里等他的沈嶠。“是你給嚴之問傳遞的消息?”沈嶠點點頭,沒有絲毫遲疑或抵賴:“不錯?!?/br>玉生煙恨他壞了好事,面上早已不復平日吊兒郎當?shù)男σ猓淅涞谋砬椴紳M殺意:“為何?”沈嶠道:“我知道合歡宗與本門素有罅隙,嚴之問既是合歡宗門人,師尊既想殺他,也輪不到我來置喙,只是稚子何辜,要殺嚴之問,又何必牽連他的妻兒?”玉生煙冷道:“殺不殺他的妻兒,輪不著你來說話,我倒很想知道,你如今一個瞎子,手無縛雞之力,出了門都不知東南西北,到底是如何給嚴之問傳遞消息的?”沈嶠道:“你說過,嚴之問是個狡猾之人,只要有一丁點不對,他都會起疑心。給我吃的藥方里有一味當歸,我便設法藏起一些,原想找機會送到嚴宅去,誰知那日正好在藥鋪門口遇見韓娥英,我就以回禮為由,將要給嚴之問的東西放在匣子里,托她轉交,她只當我與嚴之問相識,并未多問,想來嚴之問應該也是收到我給的藥材,察覺不妥,這才將全家老小都提前轉移?!?/br>玉生煙怒極反笑:“我倒真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你還有這般本事!”他伸手捏住沈嶠的脖頸,慢慢收緊力道:“你壞了師尊布置下來的任務,可知會有什么后果,嗯?”沈嶠毫無反抗之力,因為呼吸不暢,面色漸漸難看,胸口急劇起伏,只能斷斷續(xù)續(xù)吐出一句話:“其實……我并非浣月宗的弟子,對罷?”玉生煙一愣,松開手。沈嶠立時扶著墻咳嗽起來。玉生煙:“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沈嶠平靜道:“感覺。雖然我沒了記憶,卻還有基本的判斷。師尊也罷,師兄你也罷,對待我的態(tài)度,都不像是對待同門弟子或師兄弟該有的。先前在別莊那邊服侍的仆從也是,對我小心翼翼,生怕透露了什么不該透露的消息。我沒了武功,根本幫不上忙,只會拖后腿,師尊卻還要我過來協(xié)助你。還有,我受了這么重的傷,就算是我自己不爭氣,也已經傷及了師門顏面,但你們卻始終諱莫如深。這一切,都不合常理?!?/br>見對方不說話,他又道:“其實我這個辦法并不算高明,僅僅只能瞞過謝宅里的侍女,若非你根本不將嚴之問放在眼里,稍稍派人提前盯著他的行蹤,他想跑也跑不了?!?/br>玉生煙:“不錯,一個嚴之問無足輕重,我是沒放在心上,所以才給了你可趁之機。不過你可知道,這件事若是讓師尊知道了,會有何后果?你救了幾個跟你毫無關系的人,他們甚至不知道是你讓他們逃過一劫,就算知道,也未必會感激你,你覺得值得么?”沈嶠搖搖頭:“值得與否,各人心中自有一把桿秤。冤有頭債有主,牽連無辜之人,并不值得稱許。有些人,有些事,能救而不救,能做而不做,一輩子都會有心魔,至于別人知不知道,感不感激,那是別人的事。”玉生煙從未見過以前的沈嶠,也不知道他受傷前是什么樣,醒來之后的沈嶠一天到晚病怏怏地,十天里倒有九天是躺在床上的,除了那張臉之外,沒有半點值得別人注意之處,玉生煙雖然不曾口出惡言,但內心深處,未嘗不是帶著輕視的,覺得他好端端的道門掌教,竟淪落到如斯地步,委實過于無能。但此刻他靠墻站在那里,面色云淡風輕,無懼無怖,依稀還能看見昔日一代宗師的氣度。玉生煙冷笑:“你都自顧不暇了,還有空關心別人的死活?你既這樣心懷仁善,怎么不想想當日武功全失被人丟在崖下,是我們將你救起來,若非如此你早就暴尸荒野,你就是這么回報的?”沈嶠嘆了口氣:“救命之恩,自當涌泉相報,但兩者并無相干?!?/br>玉生煙微微蹙眉。他本覺得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一樁差事,誰知沈嶠固然失憶了,卻全然不按預料來走,居然還能在他眼皮底下給嚴之問通風報信。事情傳回去,他也免不了被師尊認為無能,連一件小事都辦不好。這人身份特殊,殺又殺不得,約莫還是得帶回去給師尊發(fā)落了。沈嶠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情,居然還反過來安慰他:“你不要擔心,我會向宗主稟明緣由,定不會連累你的?!?/br>玉生煙沒好氣:“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個兒罷!”沈嶠笑了笑,忽然問:“玉師兄,既然我并非浣月宗門人,敢問沈嶠這個姓名,也是真的嗎?”玉生煙沉默片刻:“是真的。”沈嶠:“那我受傷之前是什么身份,可還有親人在世?”玉生煙:“等回去你自己問師尊罷。”……然而他們回去之后并沒能見到晏無師。在他們出發(fā)前往鄴城之后不久,晏無師也離開了別莊,據(jù)說是去周國了。“那師尊臨走前,可有留下什么交代?”玉生煙問別莊管家。管家道:“主人讓您回半步峰下去練功。至于沈公子,主人說了,若是此行一切順利,便讓他繼續(xù)留在莊子里休養(yǎng),若是沈公子在鄴城惹了什么禍,給您添麻煩,就讓他自行離開,不得帶走半點東西?!?/br>玉生煙有點意外:“師尊真這么交代的?”管家苦笑:“小人如何敢捏造?”玉生煙本還在發(fā)愁不知回來要如何交代,誰知事情卻是以這樣輕描淡寫的方式了結。他思忖片刻,叫來沈嶠,將晏無師留下的話與他說了一下。沈嶠的表現(xiàn)倒很平靜:“不管如何,我的確給你添了麻煩,害得你沒能完成宗主交代的事情,宗主這樣處置,已經算得上十分寬大了?!?/br>玉生煙對自家?guī)煾高€是有幾分了解的,晏無師這種處置絕對算不上什么寬大,也許是還有別的估量。沈嶠目不能視,現(xiàn)在世道又亂,在外面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若是被人拐子拐去,日后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堂堂玄都山掌教竟淪為“誘口”,只怕玄都山的臉面都要丟光了,哪里還好意思在江湖上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