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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給老人家,那老人家卻不肯吃,比劃著說她就是饞了想嘗個味兒,但牙口不好吃不動太多。只要了小的那邊。通過模糊的口音,岑纓才堪堪認出眼前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是原先獨自居住在他們樓上的陳家奶奶。記憶中她曾有一頭燙卷了的烏發(fā),臉上皺紋雖多,但面色紅潤,容光煥發(fā),很愛在鬢邊別一枚金燦燦的發(fā)夾,那是她丈夫送的定情信物。他們豆丁點大的時候,常去陳奶奶家串門,吃她大兒子從美國捎回來的巧克力;隨著時日一長,學業(yè)漸漸忙了,好玩好吃的東西也見多了,去得次數就少了,某天忽然想念起進口巧克力的味道,陳奶奶的房子早已經空蕩蕩的。父母后來告訴他們那位奶奶被她的大兒子接去了美國頤養(yǎng)天年。不成想過了七八年又會在國內碰到她,竟蒼老得不成樣子,rou眼可見的干癟枯萎了,蓬松卷發(fā)剪得只剩下齊耳長度,且還是挨著耳朵最上面,再別不住發(fā)夾。原來穿紅戴綠的打扮亦變得樸素了不少,只著一身深棕色的襖子和黑棉鞋。岑纓看得發(fā)愣,也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喚道:“陳奶奶,您還記得我嗎?”老人家反應遲鈍,眼珠子轉了好半晌終于落到他臉上,停了片刻,方緩緩點頭道:“記得,小時候又乖又聰明,次次都考第一?!鳖濐澪∥〉厣斐鍪郑褚郧胺滞昵煽肆δ菢庸瘟斯嗡谋亲?,咿咿呀呀的讓陸子瞻分餅與他吃。陸子瞻將半塊桃酥又掰了一半,一面喂岑纓一面絮絮叨叨的說:“陳奶奶住不慣國外,覺得美國的房子與房子之間隔得太遠了,鄰居關系不親密。加上語言不通,連門都不敢出,整天就只能待在家里看一些看不懂的電視,眼巴巴等大兒子大兒媳下班跟她說幾句話?!?/br>岑纓皺眉道:“她大兒子不是掙挺多錢的嗎?住得起富人區(qū),請不起人照顧她?”陸子瞻頗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是特意請了中國人照顧她,經常帶她去唐人街散心,聽聽京劇。可她風濕一犯,又得被關在家里了,照顧她的人很好,但每天就對著這么一個人,時間久了也會膩。大兒媳提議換個新面孔或者添幾個人,她舍不得舊人且嫌人多吵鬧,索性喊國內的小兒子帶她回來住,免得給他們添麻煩?!?/br>岑纓最聽不得這種左右為難的糟心事,仿佛他自己是照顧不好母親的兒子,也是委屈著自己不愿給兒子徒添煩惱的母親,從哪個角度想都憋悶得慌。食不知味地咀嚼著桃酥餅問:“那她小兒子呢?怎么讓老人家回來了,卻一個人坐在風口上?!?/br>陸子瞻替那位小兒子解釋道:“陳奶奶在出租車上丟了個布包,找不著不肯回家。剛好我取外賣路過,他央求我?guī)兔搭櫼粫海妥奋嚾チ?。我陪著陳奶奶在這兒等,順便同她聊聊天?!毖驖u進的把“掰塊餅掰了半個多鐘頭”的原因向岑纓說明白,使他窩著的氣好像扎了針孔的皮球,悄沒聲息地泄掉了。飯菜冷透前,陳奶奶的小兒子追回了遺落的布包,里面僅裝了一塊黃銅懷表并一枚金發(fā)夾,做工和樣式都普通無奇,算不上頂稀罕的物件。陳奶奶卻將其按在心口,藏著掖著走了一路。行李早幾天寄到了國內,亂七八糟的堆在客廳里,防滑地磚結了厚厚一層灰,凹凸不平的縫隙間有許多風干了的蜘蛛蟲豸。岑、陸二人見狀,連飯也顧不得吃,挽起袖子幫他們母子打掃清理。忙至傍晚,勉強可以住人了,陳奶奶吩咐小兒子臨時去超市買調味料及簡單食材,親自下廚煮了兩碗面給岑纓和陸子瞻墊墊肚子。粗瓷海碗,油花在翠綠的青菜上浮著,筷子一撈,碗底下還臥了兩個荷包蛋,湯汁濃郁,咸淡適中。陸子瞻餓狠了,吃得挺快,岑纓沒他那么粗魯,一根一根數著數似的細嚼慢咽,很容易飽,難免剩了一個荷包蛋吃不下,便推給陸子瞻解決。此后的一段時間內,天氣日漸回暖放晴,岑纓清早被他爸爸趕去體育館鍛煉,跟著陸子瞻打羽毛球;中午一塊兒去陳奶奶家蹭飯,兩人輪流淘米切菜,有時候是陳奶奶掌勺,有時候是她小兒子;下午無所事事,就陪著陳奶奶曬太陽,看她整理舊物,聽她嘮嘮叨叨地回憶每一件小玩意兒的來歷。記錄著數十年光陰的老照片黃得褪了色,岑纓將影像幾乎模糊的挑出來,封存在銹跡斑斑的鐵皮盒子里;尚且能看清的重新裝裱了一遍,方便陳奶奶拿在手里常常摩挲。陸子瞻給他打下手,翻閱著照片里的紅顏流逝,小聲議論道:“陳奶奶和她丈夫竟然也是青梅竹馬,你看,滿月酒都是一起辦的。”岑纓乜斜他一眼,引用了木心先生的一首詩說:“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那年代自由戀愛的大多數是世交,亦或者同窗,在生活圈子里找適合的。哪兒像現在隔著網絡就能采遍天涯芳草,一個月?lián)Q一個也不嫌多?!?/br>陸子瞻傻憨憨的笑了笑,不太認真的辯駁道:“一個月?lián)Q一個能叫談戀愛?充其量是談了天,還沒來得及愛?!?/br>岑纓用鼻子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那你覺得談戀愛應該是什么樣?一個月不短,可以發(fā)生很多事情的。甚至還有一見鐘情的說法。”陸子瞻略一沉吟,窺到岑纓臉色發(fā)青,是風雨欲來的征兆,識趣地把緊了口風:“我不說,說了你又要跟我鬧別扭?!?/br>岑纓忙說不會,收斂了神色,挪著椅子往他身邊靠,肩膀緊挨肩膀,手指偷偷勾住他的手指,曼聲細語的喚道:“子瞻哥哥……”軟糯的江南口音直酥到了骨子里。陸子瞻陡然被貓爪撓了心尖兒似的,幾不可見的顫了顫:“好好的,干嘛又這樣喊我。”剛念小學的那幾年,他們兩個同班同組,岑纓矮陸子瞻一點,坐在他前排右手邊的位置上。因身體的緣故,岑纓發(fā)育前的性別特征并不明顯,杏核眼,小山眉,身條細瘦,嗓音清潤,說他是秀氣的男孩子也成,是俏麗的女孩子也成,家里人便曾將他當做女兒養(yǎng)了一陣子。有段時間去上學,頭發(fā)留得頗長,一半梳了辮子,末梢夾著蝴蝶結;一半披在頸側,像個鮮活的洋娃娃。惹得男孩子們都很愛親近他,整天送糖果送橡皮,采蜜似的圍著他嗡嗡轉。唯獨陸子瞻總坐在岑纓背后使壞,成日揪他辮子,搶走他的蝴蝶結逼他喊“子瞻哥哥”,腔調捏得不夠甜,還不肯還給他。所以岑纓從小記恨陸子瞻,一被他招惹就告狀的習慣也是因此養(yǎng)成的。讀到高年級,慢慢有了情竇初開的概念,陸子瞻聽同學說,喜歡哪個女孩兒才整天揪哪個女孩兒的辮子,登時起了恐慌,生怕自己再多揪兩次會喜歡上愛打小報告的岑纓,才不甘愿地收了手。“子瞻哥哥”這一類的稱呼,自然很多年沒聽岑纓喊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