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疑惑不解，便聽蕭然在身邊高聲喊道：“糟糕，都捂住鼻子，不要呼吸！”

警告來得太晚，離燕無花最近的左侍衛(wèi)猛地僵住，眼睛睜得渾圓，似乎在盯著空中飛蛾的軌跡。

他的頭仰得不自然，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釘住，他的七竅之中竟淌出血來，紫黑色的血。

其余的人立刻捂住口鼻，向后撤逃，那些飛蛾卻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來，在狹窄的廳堂中飛舞，袁府眾人接觸到飛蛾，皮膚上即刻泛起淤青，淤塊迅速變紫，擴(kuò)散，速度駭人。

趙識途抽出紙扇，便要上前救人，卻被蕭然一把拉住。

“太晚了?！笔捜怀谅暤溃斑@些飛蛾不過毒引而已，他們體內(nèi)的毒根種下不止一日兩日，已經(jīng)無法可除了?！?/br>
已倒下去，竟一個都沒剩。

蕭然將視線轉(zhuǎn)向他，怒道：“燕無花！你未免太過狠毒?！?/br>
燕無花卻不理會他的指摘，仿佛全然沒有看到他似的，眼睛只看著對面白色衣衫、灰色斗篷的青年，淡淡道：“趙鏢頭，你隨時都可以殺了我，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br>
趙識途道：“你說吧?！?/br>
燕無花道：“我承認(rèn)你是個聰明的人，是我來到中原之后所見過的人里，最聰明的一個?！?/br>
趙識途并不欣賞他的稱贊，搖了搖頭，嘆道：“我曾把你當(dāng)做朋友，我本不愿質(zhì)疑自己的朋友?！?/br>
燕無花輕笑道：“正因為如此，你才會一再被我利用，你的弱點(diǎn)就是太過心軟，向來都是如此?！?/br>
趙識途道：“一顆無情無義的心，當(dāng)然硬如磐石，只可惜我做不到?！?/br>
燕無花反問道：“你以為有情有義，便能夠勝過我嗎？”

趙識途篤然道：“文帝寶藏不在此處，你就算搬來達(dá)羅瑪?shù)能婈牐矡o法得逞了。”

燕無花卻搖頭道：“可惜你算錯了一件事。其實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寶藏，你我的賭局，從你隨我踏入這山谷時起，便是我贏了。”

趙識途露出驚色：“你說什么？”

燕無花道：“還不明白么，法王根本就不在乎中原人的寶藏，他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宣戰(zhàn)的理由。只要在這里殺光前來尋寶的隊伍，唐蕃兩國就算解下了血海深仇，到時你們的皇帝，只會一心求戰(zhàn)，我們的贊普，只會被當(dāng)成乞和求降的懦弱廢物。至于拿不拿得到寶藏，根本就不重要，我死不死在這里，也不重要?！?/br>
趙識途問道：“你為了幫達(dá)羅瑪篡權(quán)奪位，連自己的命也要賭進(jìn)去？”

燕無花答道：“若要成就大事，總要賭上足夠的籌碼。難道我不通武藝，便不能賭命嗎？”

趙識途吃了一驚，不由得再度打量對方，視線停留在燕無花的臉上，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微笑中似乎帶著一絲譏諷，他沉靜的雙眸比平日更加深沉，像是一灘深不見底的泉水，水面下積蓄著諸多心緒，卻從來不會展露分毫，只有到了生死之時，才蕩起細(xì)微的波瀾。

波瀾中所裹挾的，是仇恨？是不甘？還是復(fù)仇的快意？

趙識途看不透，他恍然發(fā)覺自己對此人的認(rèn)識全然錯了，錯得離譜。

燕無花似乎察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們這些習(xí)武的人，個個心高氣傲，自以為一定要練成高強(qiáng)的武功，才能殺人不眨眼，一定要搶奪精銳的兵器，才能戰(zhàn)無不勝，可你們都不知道，真正能笑到最后的，只有聰明人?！?/br>
趙識途凝著他，一字一句道：“燕兄果真是聰明人?！?/br>
燕無花道：“我看趙鏢頭也是一樣，其實你還有一個選擇，死以外的選擇?！?/br>
趙識途道：“你要我投奔你？背信棄義？”

燕無花笑出了聲，揚(yáng)起下顎，勾起嘴角，高聲道：“信義？江湖人口中的信義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你說我殺袁磊行是不義，你可曾知道，袁磊行對我根本就無半點(diǎn)情分，他與我相認(rèn)，只不過是為了利益，就像當(dāng)年他為了騙取夜叉門的武功，才勾引我的母親?！?/br>
趙識途愕然道：“你的母親是夜叉門門下？”

燕無花道：“正是如此，為了所謂的愛情，她義無反顧背棄師門，遠(yuǎn)走他鄉(xiāng)，就算被稱為邪教妖女也不為所動，可最后她還是被袁磊行拋棄。偷走金縷衣不過是她的報復(fù)，而袁磊行虛偽到連這一點(diǎn)都不愿承認(rèn)，許多年過去，他居然真的相信我會敬他作父，你說，如此傲慢絕情的人，難倒不該死嗎？”

趙識途望著他，許久沒有回答。

燕無花的目光越過他，虛虛地投向窗外：“外面的所謂英雄豪杰，也不過是和他一樣虛偽的人物，他們嘲笑你，譏諷你，難倒你沒有半點(diǎn)怨懟嗎？為情義而殉身，豈非是世界上最糊涂的事。趙鏢頭，你說呢？”

燕無花說完，便緊緊凝著對面的青年，等待一個答案。

他的視線從未如此迫切，他的雙手緊攥著拳頭，五官緊繃，眉毛都在顫抖，仿佛把此生所有的熱忱都傾注在這一個答案中。

趙識途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第90章恩仇半步遙（六）

燕無花見他顰著眉頭，久久不語，催促道：“怎么，趙鏢頭一向果敢堅決，莫非到了關(guān)鍵時刻，卻變得畏手畏腳起來。”

趙識途眨了眨眼，眉心終于舒展開，答道：“我并非畏手畏腳，只不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知燕兄可愿如實相告?！?/br>
燕無花道：“你盡管問?！?/br>
趙識途便問道：“其實袁磊行后來得到了羅剎功秘笈，至少他自以為如此，對不對？”

燕無花怔了一下，點(diǎn)頭道：“是的，他那么渴求西域武功，家母怎么忍心辜負(fù)他。只不過他拿到的那本在關(guān)鍵處改了幾筆，譬如將‘五指發(fā)勁’改作‘五心朝天’，將‘氣歸丹田’改作‘氣蘊(yùn)下練’……”

趙識途打斷他道：“我懂了，雖然改動不過幾筆，卻混淆真假，顛倒乾坤，倘若照贗本修行，便貽害無窮?！?/br>
燕無花道：“不錯，只可惜袁磊行朽木難雕，連入門的功夫都練不到家，自然也認(rèn)不出贗本與正本的區(qū)別，枉費(fèi)了家母的一番心思。多虧蒼天有眼，讓他生了一個舉世無雙的聰慧兒子，天底下所有的武功一學(xué)即會，若非這位賢弟已不在人世，我應(yīng)當(dāng)親自感謝他才是?！?/br>
趙識途的臉色已冷若冰霜：“你究竟在何時發(fā)覺上官的身份？”

燕無花的語氣中透著得意：“他的武功特異，我第一眼見時便有所懷疑。將他引入樓蘭古陵，與馬頭斬交手過后，才得以確認(rèn)?！?/br>
趙識途道：“無論如何，他也是你的骨rou兄弟?！?/br>
燕無花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道：“好笑，好笑，難道你以為我想要這樣一個兄弟嗎？”

趙識途道：“無論如何，上一代的恩怨與你們并不相干。莫非你的智慧之道，便是以惡報惡，因果循環(huán)？”

燕無花被他的話觸到痛處，狠狠盯著他，半晌終于答道：“你說的不錯，我與上官并無仇恨，我也并非一定要置他與死地，我甚至給過他機(jī)會，倘若他早些歸順于我，或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