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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色更甚,“你在翊坤宮到底查到了什么,朕今天要你說實話。” 張全冉垂眸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李歸塵只是平靜道:“證據(jù)片面,本是不足為證的。臣未能查出什么實情來,只是就目前的情況來推測,太監(jiān)王順屬投井自盡;曹貴妃娘娘的死因,舊疾占七成,毒物占三成,而這毒物多半與先帝的德妃娘娘有關?!?/br> “接著說下去?!?/br> 李歸塵微微皺了眉頭,“貴妃發(fā)現(xiàn)有孕之時已是懷胎三月,可在此之前,龍?zhí)ヒ呀?jīng)發(fā)生了畸形,便是與此毒有關。施毒之法耗工耗時,必然是在德妃的喪儀及貴妃入主翊坤宮之前所偷偷設下,且德妃曾找御醫(yī)徐秋大量索要曼陀羅花籽,除德妃有意為此外,臣實在另無高見?!?/br> “那她為何要害朕的妃嬪?難道不是王順教唆的?”朱伯鑒的臉色暗沉了下來。 “那便要先問,德妃懷有先帝的遺腹子,又何以執(zhí)意要自縊以追隨大行皇帝而去?”李歸塵輕輕嘆了口氣。 “你覺得是朕殺了德妃?楊焰,你知不知道朕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你?” 李歸塵覺得面前的少年帝王令他有些陌生,可他卻如實道:“正朔皇帝駕崩之時,陸經(jīng)略和馮顯公公都是圣上親自鏟除的,難道不是嗎?也正是為了助先帝守住皇位,所以他們在割斷了經(jīng)脈之后,依舊是微笑著坦然赴死的。以圣上的謀略,賜死一位有礙大局的宮妃又有何妨?” 朱伯鑒大笑:“好,真好。朕知道了,你便是自此事之后開始疏離朕的,人人道你不慕榮利,原來是為了這個。” 李歸塵卻是半點也笑不出來,“王順本是景王安插的細作,正朔三十七年入宮前,家中是江浙一帶的官需藥材商戶,后因景王之故凈身入宮。王順深諳藥理藥效,且受德妃恩惠,那遇水揮發(fā)的藥粉多半是出自他手。此人在德妃死后一直致力于完成德妃的遺愿,在曹貴妃因為曼陀羅的輕微藥效而夜里亢奮失眠的時候,他甚至有意進奉了安神香掩人耳目。故而他在請求給德妃守陵之后不成之后,選在翊坤宮投井自盡?!?/br> “你是如何看出來王順是景王的細作?德妃為何不會是受了景王的挑唆?” “因為王順身上的墨色蓮花紋身?!崩顨w塵頓了頓又道,“自貴妃死后謠言愈演愈烈,是因為一直有很多人在暗中cao控流言的走向,此事與王順走漏風聲給景王有關。但德妃為何而死,臣不得而知。當年翊坤宮里近身伺候德妃的宮女在這一年中全部或死亡或失蹤,除了外間不知情的粗使丫頭太監(jiān)和沉默的王順外,幾乎一個也尋不到了。這事難道正常嗎?” 朱伯鑒起身站在了李歸塵對面,盯著他的眸子低沉道:“朕在你眼里便是如此嗜殺?你莫要忘了,你的命還是朕救下來的?!?/br> 李歸塵垂眸不言,曾幾何時,當朝皇長孫還以懵懂純真的樣子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可他有抱負也有膽氣,甚至讓自己一度認定他日后是不同于那些帝王的——視群臣為棋子,隨手可棄之……大概人換了位置,立場就會發(fā)生改變…… 而朱伯鑒似乎看出了李歸塵到底在想什么,他輕輕拍了拍李歸塵的肩膀,頷首微笑道:“朕有時在想,如果當年不曾救你……或者,任你在那破茅屋里自甘墮落下去,現(xiàn)在是不是就會少了這些顧慮? 朕應該叫你楊焰,還是李歸塵?先皇考昭宗皇帝當年曾和朕說起過你,說你桀驁不馴不堪為用,所以魏鑾想殺程渡氣焰的時候,便也放手任著他們一并帶楊家卷了進去。無論你是四品的鎮(zhèn)撫,還是現(xiàn)今的指揮使兼任太師,一日跌下云端,也只是朕一念之差罷了。” 李歸塵黯然看著他,有些沙啞地無可奈何道:“臣一早就該知道,當年白河旁的殺尸案怎么就這么巧讓臣撞上了,那案子又怎么像是一個小小的屠戶所為?圣上果然是用心至深了?!?/br>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在驛館和潛龍時期的圣上初見之時。” 朱伯鑒笑著點了點頭,“那你可曾懷疑過蒲風?你的結發(fā)妻子?張淵自第一次落榜之后,朕對他的策論頗為賞識,他便是朕的人了。你又可知朕想找這么一個人安插在你身邊是有多困難? 張淵收蒲風為大理寺的書吏再到評事,故意將那些讓朕棘手的案子都推到了蒲風身上。若非是蒲風,朕知道那殺尸案你根本就不會摻手的,朕也知道你心疼她,必然不會自己置身事外。 如此一來,你便是有了軟肋,也是入了朕的麾下。景王虎視眈眈,先皇身在應天府不得照應,滿朝臣子無一人可依靠,朕將賭注都壓在了你身上,楊焰,你便是要如此報答朕的恩情?” “恩情?”他苦笑,原來這一切也無非都是些騙局,而他一直都生活在這些圈套里,形同提線木偶……賞識,褒獎,無非是拉攏,全成了笑話。 “那你就以為段明空就干凈嗎?寧遠侯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投奔景王了,他做過的事情,朕比你清楚。這皇權從來都沾滿了鮮血還有欺騙,所以我父皇坐不得這位子,所以朕可以。你不同于程渡、張全冉、馮顯……不同于任何臣子,你讓朕覺得不可控。 是朕高估了你……如果王順的案子交到任何一個人手上,他們都會告訴朕,這是景王干的,是景王意謀殺害了朕的元子和貴妃,朕便是有個討伐景王的動機,可以在此大做文章……可你……再三提點,食古不化?!敝觳b的額角青筋暴起,就連張全冉也從未見過萬歲如此盛怒過。 李歸塵亦是攥緊了拳頭,再無忌憚道:“如果這‘弒父’之說和陛下毫無關系的話,或許陛下根本也不用有此顧慮?!?/br> “楊焰,好,說得真好啊。張全冉,楊大人想來說得口干舌燥了,不用等了,給楊大人奉酒罷?!?/br> 張全冉似乎一早就知道事態(tài)會發(fā)展至此,他一拍手,立馬有一面色蒼白的小公公哆哆嗦嗦地端著盛放琉璃盞的托盤躬身遞到了他的手里。 張全冉端著這盞酒立在了李歸塵身前,而朱伯鑒靠著椅背坐了下去,明黃的燈光映著他略顯疲憊的面容,他克制著情感極力平靜道:“你殉職后,朕會加封你為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可惜你沒有子嗣,這位子是沒人能接了。 朕不會傷害你的家人,今晚的話也不會漏出去半個字。而錦衣衛(wèi)的楊大人因追查貴妃案和妖言案被景王下毒殘害致死,你放心,朕會親率五十萬大軍為你報仇?!?/br> 李歸塵笑著搖了搖頭,或許自他收納了蒲風的那天起,這一切都已經(jīng)是注定好了的。他看著面前的那一盞毒酒,心中倒也不存在什么恐懼。只不過,蒲風和他沒說完的那句話,想來他此生是聽不到了……他想看看應兒出嫁的樣子,也想……和蒲風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