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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柳一向討厭雨水,已長成少年的顏淵怯怯的把傘蓋過他頭頂。“陪我出去走走,我想看看現(xiàn)在的人間。”打破沉默的,是相柳。顏淵回過神來時,相柳已披了件紫色外衫,頭發(fā)隨意用發(fā)帶松松束了起來,整個人清爽了許多,唇色也不似方才那般誘人。“走吧,相柳拉住顏淵的衣袖,出了山莊,在云端飛行?!鳖仠Y看著拉住自己那只手,微涼柔軟,有些恍惚。也曾有人這樣握過自己的手,那是誰呢?啊,是了,顧云景。那次酒館逃帳,他也是這般拉著自己的手。方才,若是相柳沒有出言打斷,自己想做什么呢?世事更迭,人間幾經(jīng)變換,卻也沒有翻出天去,依稀有舊日的影子。相柳坐在空無一人的戲園中,夜已深,風吹進諾大的園中。燭火搖曳,明明滅滅的燭光照到他的臉,映得那臉越發(fā)的蒼白,幾近透明。而顏淵自外面進來的時候,眼前的相柳……“你的頭發(fā)……”“啊,白了,該是這樣了,最后的時日了……”相柳頗不在意的把長發(fā)甩到背后。那抹白色異樣的刺眼,看在顏淵眼里……無論如何,業(yè)已發(fā)生的,不會改變。但,將要發(fā)生的,還有機會……相柳的腰帶一角,有紅色火焰閃爍,那是不久前,顏淵掛上去的,算算也該燃盡了。方才空無一人的戲臺,不知顏淵從哪里挖來了班主,鼓點揚長響過,便有青春少艾的花旦小生施施然開了唱腔。依舊是游園驚夢的杜麗娘……“即便聽了舊時的曲子,舊時之地,舊日的風景怕是也回不來了?!?/br>快來了嗎,始終是逃不過,也好,這殘破不全的身體,甚至連魂魄都殘缺的缺少了一魄。該是歸去的時候了,秋凝去了,夜焰不用他擔心,了無牽掛,也好……這樣想著的時候,暴露在夜風里的右手被截然相反的火熱握住了:“舊時之物尋來,有舊時的人相陪,也許舊時風景就會慢慢回來了……”相柳在心中苦笑,即便有那日,自己決計是等不到了。“顏淵,你……”剩下的半句,相柳沒有再問。風吹而過,滿池花開。愛即是愛,這人深合吾意,甚獲吾心,心上愛過,就可以終此一生無悔了。蕓蕓三千,能夠愛,就已經(jīng)足夠幸運了。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心在哪里,那里便是歸途。那夜戲園里,火焰終于燃盡,而相柳之傷,終于完整移到顏淵骨里。承你受過的傷,是我別樣的告白。我所不在的歲月,望你早見春頭枝鳥鳴,午聞荷間綠葉香,晚伴月色煙靄明。翌日清晨,當橈棠終于在一片荒蕪中尋到兩人時。顏淵沉沉睡在相柳肩頭,是孩提時的香甜模樣。聞聲抬起頭的相柳,看見橈棠,微微一笑,依稀有當年驚艷天下的風采。目送兩人遠去,橈棠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神界一片平和之時。百無聊賴的明盈公主大婚的午后:火王和青帝在對弈,長長的腿倚在一旁灌木上;龍族的皇子云凜陪在水神九宸身側(cè),看他與火神離朱相看兩厭;自己則是尋了個角落,看著這難得一見的風云人物。那時相柳在做什么呢……想起來了,邊聞著醉花的酒香邊逗弄隔壁青帝的小兒子……顏淵。最后的最后,橈棠只告訴了相柳,當年諸神之戰(zhàn)后,相柳自身分離的一魂一魄,被夜焰從荒月火湖中尋了回來,被云凜一直封印的……江流。而相柳聽后只是笑了笑:“自己成了自己替身這種事,我能遇上,也能稱之為一種幸運了?!?/br>風流神王的豁達,本是超越他這種凡庸的。相柳看著懷中陷入不醒沉睡的少年,眉目一如從前。顏淵,那些理不清覺還亂的,以后萬歲萬世中,來日方長吧……三千年后人間小小的戲園不知換過幾番寒暑,花旦一如舊時艷麗,只是腔調(diào)里少了幾分味道。手邊的茶壺被偷偷換成了美酒,醇香醉人。伸了個懶腰,相柳起身走出戲園,在萬眾沉迷臺上之時。故事里的事,聽的再多,還是別人的。一聲突破天際的爆裂聲響,壓過了上元節(jié)洶涌人潮的喧囂,停在他耳里。相柳停下腳步,緩緩轉(zhuǎn)過身去。越過流動的人潮,看見了站在那側(cè)楓橋上的人,依稀是當年琴川橋畔相逢一笑的樣子。花樹燈如晝,煙火星雨,光殘照,相柳一時竟分不清回憶還是現(xiàn)實。橋畔戲臺下的熱切歡喜縈繞耳畔,風中傳來縹緲的歌聲,和著起落的掌聲與婉轉(zhuǎn)唱腔。時光更迭,季節(jié)輪轉(zhuǎn),雨花樓畔的煙花又一年絢爛,燈影朦朧間,照亮一生的難以忘懷。一場明明滅滅的煙花。洗過千年,一生一次的相逢。終于等到,得一人,年年月下,吟賞煙霞,不負華年。“你想要一盞荷燈嗎?”正如千千萬萬遍,所希冀的那般。萬千煙火也閃耀流光,兩個人遇見了彼此。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