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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不見新郎倌,直到吉時快到,一身火紅嫁衣,打扮得婷婷玉立的新娘子都準(zhǔn)備拜堂了,還是不見新郎倌。大家都有些狐疑,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br>含杏今天是豁出去了。反正她的臉已經(jīng)是丟光了,她已經(jīng)不想做人了。可是她死也要嫁那個男人。今天是屬于她的,是她一生一世夢寐以求的那一天,她不能讓任何人把它奪走,哪怕是許稚柳。“吉時到——”她披著紅蓋頭,把手搭在紅娘手上,緩緩的走了出來。只是在大紅地毯的另一端,并沒有她的如意郎君在等她。所有的人都看著她,面色復(fù)雜,她看不到,也就不去管。她的眼睛,只盯著紅蓋頭下露出的,那一點點紅色的地。她一步一步的走,好象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要踩扎實,生怕會跌倒。“一拜天地——”主持人在高聲唱禮。這時看門的安子突然撲了進(jìn)來:“許老板!許老板他回來了!”含杏身子一僵。人們發(fā)出低低的嘈雜的交談聲,驚呼聲。含杏揭開紅蓋頭:“他在哪兒?”“許老板一回來,直接,直接進(jìn)房了?!卑沧诱f:“他……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三天的時間,許稚柳找遍了上海的每條大街小巷,問遍了每一個老少乞丐。最后他在一個破舊的小道廟里,找到了他。很遠(yuǎn)就聽到他咳嗽的聲音,劇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他閉著眼睛,縮在癜塌了一半的供臺后面,身下鋪著幾張發(fā)潮的報紙,衣服破得象麻布袋。麻布袋下露出的手,全是干枯的骨頭,象連血液好象都枯竭了。他又黑,又瘦,散發(fā)出nongnong的臭味,那是混合著汗水,尿液,病人的氣味。他縮在那里象個孩子般大小,只是不停的咳嗽,咳得全身抽搐。一地都是帶血的濃痰。許稚柳慢慢的走過去,在他身邊端下,伸出手,輕輕的扶他的肩頭,想看清他的臉。無法形容那一刻他復(fù)雜的心情。即希望那是他,又希望不是他,他撫開那花白的,又臟又臭的長發(fā),露出那人的臉,那人也正看著他。從那一只血紅,一只黃濁的眼里,慢慢的流下帶著血絲的眼淚。那一刻許稚柳五臟俱碎。他低下頭,將頭抵在那人佝僂干枯的胸前,泣不成聲:“二爺……”一直到這一刻,他竟然還是不敢將他緊緊的擁入懷中,雖然他無數(shù)次在夢中曾經(jīng)企盼過。那人費力的抬起一只枯瘦的手,輕輕的撫摸他的頭發(fā):“傻孩子,別哭?!?/br>一切,就和過去一樣。許稚柳抱容嫣抱在懷里,他瘦得象具干尸。但柳兒珍重的抱著他,好象懷中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進(jìn)容家大宅的門,容嫣輕輕的嘆了口氣:“終于回家了?!?/br>只這一句話,許稚柳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一直把他抱到二爺從前的房間,放在他的床上。容嫣有點不安:“柳兒,我,我身上臟……這床……”柳兒心中酸楚無比。他搖頭不說話,只怕自己一開口說話聲音都會變調(diào)。他親自打了水,給他洗手,洗臉,抹身。容嫣的臉完全的變形了,鼻梁下顎都被打碎過,眼睛陷落得好象兩個黑洞。有一道長長的,丑惡的傷疤橫過他的臉,讓他的面孔扭曲起來。他的身體更是傷痕累累,獨目驚心,皮膚皺起,骨節(jié)突出。但許稚柳小心溫柔的擦拭著,仿佛仍然是當(dāng)初那具軟玉般的美麗身體。“柳叔!”一身紅衣的含杏闖了進(jìn)來。許稚柳甚至沒有回頭。他已經(jīng)忘了她,忘了這個世界。此時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二爺而已。“柳叔!”含杏猛地扯過他。她突然怔住了。她看清許稚柳那滿臉的淚痕,還有那雙痛苦的悲哀的眼睛。那悲哀象是深不見底的夜色,橫亙在他們之間。在那一刻,含杏知道自己敗了。這整個世界都敗了。“柳叔,”她顫聲說,哀求般的,想挽回:“你,你答應(yīng)過今天娶我的,柳叔……”“對不起,含杏……”許稚柳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可除了道歉,他不知該說什么。許稚柳說:“我找了他一輩子,等了他一輩子。現(xiàn)在他回來了。我再也不能離開他。”含杏呆呆的看著他:“他到底是你什么人?”許稚柳說:“他是我的師傅,他是我的父親,他是……”他沒有說下去。含杏的目光移到床上那半昏迷的老乞丐身上,浮了一點悲哀的笑:“他就是二爺吧?”扯住許稚柳衣衫的手,松了。含杏木然的,失了魂般的走了出去。那些來賀的賓客,個個都是人精,眼看勢頭不對,一個個找著借口打著哈哈溜了個干凈。剛才還那么熱鬧的大堂,現(xiàn)在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紅色,中央兩只快要燒盡的龍鳳紅燭,映著一個孤伶伶的大紅喜字,凝固著紅色的燭淚。說不出的凄涼。含杏走過去,腳一軟,跪在地上,仰望著那紅底金喜字。許稚柳沒有說出口??伤呀?jīng)完全的清楚明白,那個人,才是他今生唯一的愛人。容嫣從半睡半醒中驚醒,昏濁的眼睛看不清,只看見一團(tuán)紅色的火,然后又慢慢退了出去。“柳兒?!比萱锑穆曊f。“二爺?”“好象有女人哭的聲音……”許稚柳靜了靜,不說話。“柳兒。”“二爺?”“我……我一直好想見你?!比萱梯p聲說。“我也是,二爺?!?/br>“柳兒,離開我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許稚柳無言點頭。“那天,我看到你了。是真彥帶我去看的……”容嫣用干癟的嘴微笑起來,好象一個幸福的孩子:“真彥,真彥對我很好。”許稚柳點頭,熱淚涌出眼眶。“我知道,我看到二爺送的花了。后來我出來找二爺,怎么也找不到?!?/br>“你也很好。我聽了你的戲,就放心了。你唱得很好,我一直想見你,跟你說這件事,你唱得好,二爺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