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壞話，只是和她陳述了事實，換做梁京菁，定會厲色斥責(zé)她，田月坤沒有，田月坤看了公寓里的布置，說這間房子梁京兆是給了你的吧。楚虞不是任人欺負的，說金屋藏嬌這種，我也不是獨一份，一間房子而已。田月坤點了頭，說這是你分內(nèi)的，你應(yīng)得的，反倒是楚虞心里不痛快，她不過是個陪床的，她自己可以這樣說自己，但田月坤說她就損害了她的自尊心。田月坤先是承認了她陪床有功，后再提當(dāng)年，從楚父從梁京兆這里第一次轉(zhuǎn)移財務(wù)的時候說起，細數(shù)了梁京兆之前讓楚虞簽過的、所謂楚洪興所有的遺產(chǎn)，不過都是梁京的損失，她有的不是她該有的，梁京兆給她的是他無限的慷慨和寬容。田月坤的意思，讓她報恩。她沒什么本事，梁京兆也不缺她什么，只是楚虞，你不能視為理所當(dāng)然。

楚虞第一反應(yīng)卻是這樣：父親是壞人，對梁京兆做了不好的事，那天火場里不是爸爸死就是梁叔死，那為什么不是梁京兆呢？轉(zhuǎn)念一想后：不，不是這樣，不能這樣。

如果爸爸沒死的話……楚虞又忍不住往這里想，從前遇到難過的事，楚虞瞬間就會設(shè)想如果父親還在會是怎樣，后來逼著自己不去做這種沒有可能又浪費時間的事情。她也曾是一個人掌上明珠啊，這個人是最無私的，不求回報的愛她，明確的愛，楚虞要什么他都會給，隨便發(fā)什么脾氣都會被好好的哄，再無理取鬧也不用說抱歉，可能是她得到的太完美了，不知感恩，上帝才奪走他，讓楚虞的一生都浸在追憶的恨里，這種恨包含她自己，如果當(dāng)時她好好珍惜就好了，但是珍惜也沒有用的，因為爸爸還是該走的，到了那個時間，最珍愛的人就該死去，命運給她的安排就是這樣的，到了那場火，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這個人了，也就沒有人珍愛她。

現(xiàn)在要告訴她，這個愛她的人是該死的，楚虞真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楚虞是恨自己，恨自己的命，她極愛自己，像要好的日子，好的愛人，但她也舍得恨自己。在梁京兆身邊，她已經(jīng)恨夠了自己的懦弱無能，也恨了自己的自私自利，恨自己賤又作。現(xiàn)在她不恨爸爸，還是恨自己，并且，恨上了梁京兆。

沒有梁京兆這個人就好了，是不是這個道理？或是說，她的命運里，不該遇到梁京兆，梁京兆這個人是沒有錯的，但出現(xiàn)在她的命運里，就帶著錯的審判，楚虞的命運里布滿錯過和誤解，梁京兆是好的，對她好的，但又是殘酷冷靜的，他還是太強大了，楚虞算計著和他分手，他那樣平靜的接受，楚虞失態(tài)問他你就沒喜歡過我嗎，梁京兆說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的。

這相處就是錯，錯得讓楚虞愛上不該愛的人，這種不該，加深了她的錯，她真是一個罪人，但不會悔改。楚虞身體里自私的部分讓楚虞絕對的容忍自己，聽到田月坤的話，楚虞只是忙著想一個對策。

原來是這種情況，那在這種情況下，還怎么擺脫梁京兆？

越是長大，楚虞越是發(fā)現(xiàn)，她和她的母親的相像，她繼承了她母親的狠心和自我，也許身份倒轉(zhuǎn)，現(xiàn)在的楚虞同樣能像王月紅一樣拋棄她十四歲的孩子，因為王月紅是真的恨楚虞父親的，這種恨很熟悉，楚洪興對王月紅是很好的，像梁京兆對楚虞這種好。王月紅會恨，楚虞也恨了。

楚虞還是低估了梁京兆的憤怒。

真是太痛了，楚虞回到家里，埋在被子里咬著手哭，細細的，認真的哭，眼淚流下來，她是真的傷心，因為好痛。她以為梁京兆會縱容她，就算看透她的伎倆，也會順著她——從前就都是這樣的，這次怎么不同了？梁京兆損失過什么？他像養(yǎng)貓養(yǎng)狗一樣把她養(yǎng)大了，她也陪他睡了，這還不夠嗎？梁京兆是缺那點錢嗎？她還得夠多了。因為是在哭著，所有楚虞只想到梁京兆的不好，梁京兆打過她，還因為她揣測他和于露茵的關(guān)系就那樣恐嚇他，如果楚虞沒先爬上梁京兆的床，敢說就不是于露茵嗎？楚虞哭得很悲痛，哭完了擦了擦眼淚，起來拿冰塊包了毛巾敷眼睛，下面還在痛，都把楚虞嚇到了，真想打個電話過去，把梁京兆罵個狗血淋頭。他怎么能這樣??？

楚虞在家里縮了一個多星期，開學(xué)的日子近了。李梅已經(jīng)猜透了些東西，每天只做好分內(nèi)的事，也不和楚虞多聊其他的了。楚虞沒再出門玩，學(xué)弟開學(xué)早，已經(jīng)返校了，臨走學(xué)弟叫楚虞出來，楚虞沒有去，說外面太曬了。學(xué)弟以為楚虞不過還是和他玩玩，戲弄他而已，心灰意冷的回了學(xué)校。復(fù)合是楚虞先提的，沒直接說出來，學(xué)弟即刻反問是不是想要復(fù)合。學(xué)弟當(dāng)然更喜歡楚虞，楚虞是水晶溫室里養(yǎng)出來的花朵，嬌貴得很，每日讓豪車接送著，甚至?xí)癜胩焯柖紩軅?，倒不是他勢利，對他過厭了的貧苦貧瘠的生活來說，楚虞有他沒有的東西，所以他是真愛楚虞的。

學(xué)弟返校那天，給楚虞說了一聲，楚虞拿著手機沒有回，她也是不開心的。她對學(xué)弟不是沒有感情，這感情是出自她自己，同學(xué)弟對她的一樣，是出自對自己境遇的映射。楚虞一直想有一段普通的感情，有人愛她，她非常歡迎，因為愛首先是表達認可，承認她的價值。她從大學(xué)宿舍搬出來前，宿舍一有兩人在戀愛，一人是大學(xué)相識，一人是高中同學(xué)。她們和楚虞同樣年紀，生活在同樣的屋檐。她們的愛戀，是專一的，幼稚的，她們從沒有需要與人分享的感情。宿舍晚上每個人每周都要和家里致電話，說些瑣碎事情，楚虞沒有父母已經(jīng)多年，但這時刻里還是覺得到受傷的情緒。她也觀察，觀察別人的人生是怎么一回事，觀察完了發(fā)現(xiàn)，她真是特殊的。

她不想要特殊了，想要些和這些人一樣的人生，積極點的，尤其是所有積極的感情。這些念頭在她心里壓著，梁京兆來了，給了她另一種沖擊，把這念頭壓了一壓。梁京兆給她發(fā)了場熱病，間雜著狂喜的夢和詭辯的哀，現(xiàn)在逐漸清醒，楚虞再把她的念想翻出來了。

尤其是梁京兆的對她的哄騙，長時間以來打的鎮(zhèn)定針劑，越來越浮現(xiàn)整個面貌的時候，楚虞又覺得自己是可笑可憐，梁京兆依舊給她自卑感，因為梁京兆給她的根本不是和盤托出的，梁京兆這個人還是太強大了，不是她能cao控的。

那天陰雨后就是一連多日的酷陽，這也是夏天最后一次嚴厲的訓(xùn)責(zé)，之后秋天就該來了。

返校的日期過了兩天，學(xué)校給監(jiān)護人打了電話，梁京兆接起來，聽了后道歉，說是有些事耽擱了，補了個假。掛電話后沒有放手機，給楚虞打過去，問她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