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爺說山間的溪澗水最是透心涼，早年醉酒或者犯困，都靠這水解。

    孟千姿眉心皺了皺，沒醒。

    有反應(yīng)就好，江煉決定試個更狠的，他把她的臉朝下摁進水里，然后松手，心內(nèi)默念時間，預(yù)備著及時把她撈起來。

    好在，她很快有動靜了，先是肩膀微抽，然后兩手蜷抓，再接著嗆了水，大聲咳嗽，江煉遲疑了一下，還是幫她拍了拍背，問她：“你沒事吧？”

    孟千姿一邊咳嗽著一邊搖頭，似是嫌清醒得不夠，還自己把整個頭都浸進了水里，如此水上水下折騰了幾回，才頹然坐定，低垂著頭，濕漉漉的頭發(fā)不斷往下滴水，同時，有氣無力地，朝江煉勾了勾食指。

    江煉擔(dān)心她在白水瀟那落回什么后遺癥，湊近了去看她面色：“你怎么樣……”

    話才一半，忽然注意到她臉頰微鼓，江煉心內(nèi)一動，側(cè)頭就躲，到底慢了半分，孟千姿一口水直吐出來，從他右臉頰拂沖過去，直打耳際，然后勢頭用盡，一股腦兒掛進脖頸，又分作幾溜，或從他后背溜至腰際，或從他肩前流過胸口、到腹心，那叫一個冰涼酸爽。

    他伸出手，把右眼睫毛上掛著的水給抹了，然后抬起頭來。

    此際月明，水邊晃晃，瀲滟如晝，孟千姿側(cè)了頭斜睨他，唇邊慢慢綻開一抹妖冶的笑，她眉目本就明艷，皮膚經(jīng)水一浸，尤為剔透，唇形極分明，唇角邊還掛了將顫欲墜的一滴。

    江煉怔了一下，頭一次覺得，“山鬼”這詞，還真適合她，整個一暗夜出沒的山間女魅，極具誘惑，但也危險，真是古代那些老實書生的綺夢噩夢。

    她伸出手指，慢條斯理抹掉唇角掛的那滴，說：“吐歪了?！?/br>
    江煉笑了又笑，為了友誼。

    他借這笑卸了大半惡氣，剩下一小半不吐不快：“孟小姐，我要是自私怕事，完全可以不來救你……我忙到頭來，挨你一口水，是不是有點冤?。俊?/br>
    孟千姿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你只能來救我，別忘了，是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綁的我，你不來，就坐實了是白水瀟的同伙、山鬼的公敵。我一天沒消息，你就一天不得安生，只有我好端端地回去，而且是你救回去的，你才好洗脫嫌疑……別把自己標(biāo)榜得多義氣，誰都不是傻子?！?/br>
    江煉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得承認(rèn)，他確實有這心思，但昨晚情急之下去追車時，還真沒考慮這么多。

    隨便了，她愛怎么解讀就怎么解讀吧，反正這解讀也沒錯。

    江煉攤了下手，以示：你厲害，你全對，我無話可說。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已經(jīng)恢復(fù)了？沒關(guān)系吧？你之前表現(xiàn)得……挺奇怪的。”

    之前？

    孟千姿蹙起眉頭。

    她想起來了，她剛?cè)氚d，就被江煉給打暈了。

        

    山鬼練抗藥，低級別是盡量保持清醒，高級別的就叫“入癲返”。

    保持清醒是調(diào)動身體一切力量，正面對抗：譬如她一個走神，看見螞蟻在墻壁上學(xué)大雁飛，然后馬上反應(yīng)過來，這叫保持清醒。

    但古時候?qū)κ质┓琶詿?，大多偷偷摸摸，絕不會當(dāng)面提醒你“注意啦，要放藥迷你啦”，所以，誤中迷煙之后如何破幻，如何能“入癲返”，比保持清醒更重要。

    原理說來也簡單，比如好多成年人做夢，會夢見自己回到了高考考場，交卷在即，滿目空白，急得一頭冷汗，但突然間福至心靈，會提醒自己：我昨天不是還在上班/開會/出差/帶兒子嗎？怎么會在考試呢，這是個夢吧？

    于是長吁一口氣，漸漸醒過來。

    一言以蔽之，就是“入癲-破幻”的過程，堅持得越久，破幻越多，入癲返的能耐也就越高，孟千姿的記錄雖然不是最好，但最多堅持過112分鐘，破46個，平均不到3分鐘破一次，所以在她看來，才初入癲，算不上什么事，而白水瀟忌諱山鬼的“入癲返”也是有道理的，你以為她已經(jīng)著了道了，她卻會突然清醒反擊——所以再三提醒金珠銀珠，不到天黑不會真的見效，別被孟千姿給騙了。

    孟千姿伸手揉了揉后頸，目光復(fù)雜地看了江煉一眼：這人手太快了，他若有耐心再等等，她也就“返”回來了，不過好在是出來了，雖不是孟勁松救的，到底符合預(yù)期，也省了她的事。

    她想站起來，這才覺得四肢發(fā)軟，丹田一口氣提不上來，看來這高香對人的肌體是有影響的，后勁很綿，跟潤物細雨似的，不算剛猛，但層層浸透。

    她拿手摁住空癟的肚子，看了看周圍，確信暫時安全：“沒吃的嗎？”

    江煉說：“我也沒吃，從昨晚到現(xiàn)在，哪顧得上吃？”

    “那你餓嗎？”

    怎么著，她有辦法？

    江煉說：“餓啊?！?/br>
    “既然你餓，我也餓，大家都有需要，那干站著干嘛，你去弄點來啊?！?/br>
    江煉想駁她兩句，但也怪了，孟千姿說話看似張口就來，卻頗有一套能自洽的歪理，讓她這么一說，他也覺得：既然都餓，是該去弄點吃的，以盡快補充體力；而既然她這么懨懨無力，是該“他”去弄點吃的。

    他四下看了看：“但你一個人在這……”

    孟千姿打斷他：“我當(dāng)然不能一個人在這，萬一白水瀟那伙人追過來怎么辦？”

    她仰起頭看了看周遭，指向不遠處一棵大樹，那樹有一兩圍粗，樹冠極密，足可藏上一兩個人：“你把我放上去，我在上頭等你?！?/br>
    法子是不錯，但這發(fā)號施令的語氣讓江煉有點不舒服：“你跟人說話，不用‘請’字的嗎？”

    孟千姿會用“請”，看心情看場合；也服管服教，看對方是誰，反正不會是江煉：他昨晚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即便事出有因，她也實在對他生不出好感來，一說話就想帶刺。

    她說：“不用啊，我說一句話，多的是人爭著搶著辦，我不用請。”

    江煉一時無語，孟千姿也不看他，自顧自擰頭發(fā)上的水，淡淡說了句：“嫌麻煩就算了，我就在這坐著好了，生死有命，無所謂。”

    江煉微闔了一下眼，又睜開：和孟千姿說話，真需要先數(shù)幾個數(shù)平復(fù)心情，不然會想嗆她，而嗆她，有違“大計”，不利于友情建設(shè)。

    他背對著孟千姿蹲下：“我得爬樹，你自己抱緊了?！?/br>
    這棵樹不矮，再加上背上多了個人，江煉上得相當(dāng)吃力，好在他搜尋寨子時，曾順了把刀防身，有刀做支插，能省不少勁，就是有點尷尬：這季節(jié)，穿得都少，孟千姿身體貼在他背上，呼吸就拂在他頸側(cè)，避都避不開，關(guān)系不近而身體“親近”，有人也許覺得是艷福，他只感到窘迫，越避免去想，越會想到，只能裝著心無旁騖。

    孟千姿也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