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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營地里,居然高高低低、四下錯落,漂浮著無數(shù)頭顱以及殘肢塊軀! 這一頭,孟千姿也是頭皮發(fā)炸:她是坐在帳篷里的,而就在她腳邊,晃動著半顆頭顱,正對著她的半張臉堪稱丑陋,五官極不協(xié)調(diào),居然還是活動著的,頃刻間已從她的腳邊擦過,“飄”到了另一側(cè)。 幸好她對山蜃樓很熟,很快想清楚原委:“可能是出現(xiàn)的人物太多、場面太龐雜了,這顆蜃珠本來就不好,支撐不住,所以出的都是碎片?!?/br> 冼瓊花嗯了一聲,探出身子,厲聲向著外頭大喝:“亂吵什么!假的也能嚇到?丟不丟人!” 這一吼果然有用,整個營地和山谷頃刻間鴉雀無聲,冼瓊花吼完了,恰瞥到不遠(yuǎn)處的洼地里,有半條腿正一步一步開邁,心頭一陣不適。 孟千姿也探身出來看,說了句:“上千年下來,這里的地形多少會變一點(diǎn),古早時候,我們坐的這一塊,地勢應(yīng)該也是低的,現(xiàn)在高了。” 說著,抬手指向腳邊的那半顆人頭:“原本那應(yīng)該是個人,有頭有身子,后來地面慢慢變高,身子的部分都沒入地下,就只能看到頭了?!?/br> …… 場內(nèi),江煉也漸漸冷靜下來,猜到了應(yīng)該不是殘肢塊軀。 因為那些不完整的肢體,都是在正?!白邉印敝?,有轉(zhuǎn)頭的,有手臂托舉的,有長短不一的腿腳匆匆而行的,如果給他一支筆,把那些殘缺的輪廓給補(bǔ)全,可以想見,這確實該是個人來人往、嘈雜沸騰的大場面。 江煉定下心來,忍住胸腔中那一陣陣的反胃感,細(xì)看身周的場面,漸漸的,他看出端倪來了。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神棍夢中的、大群人點(diǎn)算箱子的場景。 因為,他看到了殘缺的、不止一處的篝火,也看到了不止一只箱子,有的置于地上、只顯出開蓋的一角,有的浮于半空、不斷前移:那應(yīng)該是被人托著往前走、但人未能顯像而已。 他還看到了不下幾十個人頭,有的是半個,有的只是一只眼睛連著額頭,還有的是頭連住一側(cè)肩膀。 讓江煉心驚的是,這些頭顱中,有半數(shù)是正常的人頭,但另一半,完完全全是可怕而又畸形的! 換句話說,另一半的頭顱,可以歸入到螳螂人同屬,臉如牛的、下頜尖如鼠的、頭上另有頭的,甚至脖子上詭異地長出觸手的…… 它們和那些“人”擦肩而過,甚至并肩作業(yè),彼此都很自然,似乎早已習(xí)慣、壓根就不在乎這種形體上的巨大差異。 江煉腦子里脹突得厲害,感覺自己就快抓到什么線頭了,卻又屢抓屢失,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踉蹌步聲,抬頭一看,是抱著氧氣瓶的神棍過來了。 神棍似乎很激動,走幾步就湊到氧氣瓶的吸嘴里吸一口氧,但他目標(biāo)很明確,目不斜視,甚至顧不上避開那些無實體的人,粗暴地從那些蜃景間沖撞過去,徑直朝著一個方向。 江煉循向看去。 他明白神棍是向著誰去的了。 是那個假神棍,那人還算顯像完好,頭是完整的,只不過身子只有一半,正和對面的一個“怪物”合力抬起一口箱子,看那架勢,是要搬去什么地方。 江煉目視著神棍和這個假神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同框?qū)Ρ?,才能看到更多的不同,比如臉是高度相似的,但發(fā)型不一樣,假的那個頭發(fā)披散,還擷取了部分結(jié)辮,再比如衣著也不一樣,昆侖自古苦寒,假神棍穿的是獸皮衣…… 就在這兩人即將隔空會師的時候,一切歸于虛無。 什么顯像都沒了,連塊殘片都沒留下,只余幾十道白慘慘的射燈光,把闊大的谷地中央處照得更加空曠,空曠里站著還未回過神來、滿臉木訥的神棍。 江煉向著神棍走過去,在他面前三兩步處停下,問他:“你做過那么多次關(guān)于這里的夢,為什么一次都沒有提到過,里頭有一半的人,其實不是人的樣子?” 神棍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覺得自己真是冤枉:“這怎么能怪我,小煉煉,你忘啦,我每次都沒有看到那些人的長相和穿著啊?!?/br> 想起來了。 神棍第一次說起這個夢時,說的是“還有人影,也看不清,就知道有人,也挺多的”。 上一次,在巨鱷的洞xue里做夢,說的是“那些人,只是憧憧的影子,但能看出,他們手上拿著不同的東西”。 神棍由始至終,都沒能看清那些點(diǎn)算箱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樣貌。 江煉笑笑,說:“我直到剛剛,才想明白一些事?!?/br> “美盈的老家是婁底,我為了查況家的事,去過那好多次,婁底有蚩尤塑像,那個塑像,蚩尤的頭上,是長了兩只角的?!?/br> “神話里,蚩尤長不同的樣子,有時候是牛首、背生雙翅,有時候是三頭六臂、銅頭鐵額,又說他有兄弟八十一人,長相跟他一個路數(shù)。” “在湘西,我住在老嘎家,老嘎是個儺面師,會做各種各樣的巫儺面具,他說,人不能直接跟神溝通,得帶上巫儺面具,以神的樣子出現(xiàn)——這種面具你一定看過,雖然也有耳目口鼻,但是都形容扭曲、很可怕。” “我又想起,傳說里,女媧是人首蛇身,刑天是沒有頭,以乳為目,以臍為口……你說,‘它們’會不會就是長這樣的?” 神棍聽到一半時,就已經(jīng)明白了江煉的意思,只是一直沒打斷他,直到此時才開口:“有可能。” 水鬼的視頻里,把九六年出事的那批人說成是“畸形”、“變成了怪物”,懷疑是轉(zhuǎn)化不成功的殘次品。 他們這一趟,看到螳螂人,也是張口就稱“怪物”,怕引起恐慌,還會委婉地以“那東西”作為指代。 但所謂的畸形、怪物,完全是以“人本位”的審美為出發(fā)點(diǎn)的,也許在“它們”看來,它們才是完美,人反是奇怪丑陋、畸形的那一類。 就好比,如果這世界的審美是“雞本位”,大小公雞母雞,見到人時該多嫌棄?。禾炷?,人真是好丑,沒有尖尖的可愛小嘴,身上光溜溜沒毛,還多長了一對胳膊,畸形! …… 江煉心跳加快:“也就是說,九六年水鬼出事的那批人,其實在外形上,反而是成功的?” 神棍說了句:“何止是成功啊,他們完美地回到了古早的體形樣貌,最符合‘它們’的預(yù)期。反而是易颯那種樣子沒變的,在‘它們’眼里,是最失敗的,長成異端、救不回來了?!?/br> 江煉忽然想到了什么:“宗杭和閻羅,也沒有變。他們不是水鬼,是外人,也就是說,水鬼的確體質(zhì)特殊,他們是最完美的轉(zhuǎn)化載體,唯有水鬼的重生,才能恢復(fù)它們古早的樣貌?” 水鬼們曾對祖師爺?shù)脑捝钚挪灰桑鹤约业睦献孀诎。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