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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在心里覺得有一點點失望,不過他倒是早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因此那一點失望并沒有在臉上表現(xiàn)出來。他甚至還能反過來安慰趙老太太,笑瞇瞇地說著年前不到年后就應(yīng)該到了的話。天氣一直都是冷的。大年三十這天,一大家子都圍在老太太的屋子里烤火。祁明誠其實是祁家人,不過祁家的宅子就在趙家宅子旁邊,他一個人過年沒意思,在祁家貼完了紅紙對聯(lián)后,就上趙家待著了。這有一點點不合規(guī)矩,但規(guī)矩拼不過人情,總之大家在一起還熱鬧。祁二娘子摸了摸玉珠兒身上的衣服,皺起了眉頭,說:“你怎么就穿了這么一點?不是讓你爹再給你加件小襖子了嗎?”她今天早早就起床了,因為要趕在河魚剛剛開始販賣時去把最新鮮的魚買回來,因此她是家里起得最早的那個人。于是,祁二娘子就把給玉珠兒穿衣服這件事情交給了趙大郎。“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爹!”祁二娘嘆了一口氣說。玉珠兒不愿意讓她的娘冤枉了她的爹,趕緊說:“是我不要穿的。穿那么多難受死了!”“有什么難受的?都是今年新給你做的小襖子,正好合身。你只穿這么一點,小心凍著了!”玉珠兒多番解釋無果,祁二娘總覺得她的衣服穿得還不夠多。到了最后,玉珠兒就不再堅持了,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對坐在自己身邊的弟弟說:“原來這是真的啊,有一種冷叫做娘親覺得你冷?!?/br>祁二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是從哪里聽來的俏皮話?”“叔舅說的!”玉珠兒指著坐在火爐另一邊的祁明誠說。祁明誠正陪著老太太聊著趙成義:“……他離家那么多年,心里肯定也是盼著回來的,只是那邊真是離不得人……我那時在西北待過,知道那里的情況。他如今升了職,估計變得比以前還忙了?!?/br>祁二娘忍不住說:“娘,明誠說的這話,您有沒有覺得聽著耳熟?。俊?/br>趙老太太有些不解地說:“怎么就耳熟了?”祁二娘眨了眨眼睛,給了老太太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說:“娘真的不覺得耳熟?”趙老太太似乎有些意會,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說:“被你這么一點,確實覺出幾分耳熟來了。”祁明誠卻沒有弄明白這對婆媳打得是什么機鋒,他還以為祁二娘是在打趣他總是說起趙成義這件事情,趕緊辯解說:“姐,你這回可是冤枉我了!我也沒有時刻提起成義,不過是今天這個日子……”“我哪里是在笑你這個了!”祁二娘捂著嘴笑了一陣說,“娘,您還記得我夏天拆洗被子時,玉珠兒她爹主動要縫被子的事情不?真是再沒有比他逗的了,他縫著縫著,就把自己縫進被罩里面去了!”“記得記得!這樣的事情哪能輕易就忘記了?”趙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有消失過,“我那會兒還說過他呢,明明不會縫吧,還非要往自己身上攬活,白費了功夫不說,還浪費了家里不少的線!”“娘,玉珠兒她爹那時被你說得臊了,我是怎么說的?這男人再不靠譜,還不是我孩子的爹?我總要幫他描補描補。于是,我就說啊,娘,你也不要再怪大郎了,大郎能有這個心就是好的了,做得來做不來是次要的,愿不愿意做才是重要的。誰家的漢子能有大郎會心疼人??!”祁二娘大方地說。祁明誠心里立刻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祁二娘繼續(xù)說:“我那時說的話,和明誠剛剛說的話,是不是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哎呦,瞧我跟著三弟妹、三弟妹學(xué)的,連異曲同工之妙都會用了,以后果真還要抓緊時間多跟著她們?nèi)军c文氣?!?/br>祁二娘是在幫趙大郎開脫,祁明誠剛剛也是在幫趙成義開脫。其實趙老太太是他們親娘,哪里會真的怪自己的兒子們呢?不過是因為祁二娘把趙大郎當(dāng)成是自己最親密的人,才會站出來幫他說話。祁明誠也是一樣的。可祁二娘會那么做,是因為她和趙大郎成婚多年,孩子都生了兩個,已經(jīng)是老夫老妻了啊。到了祁明誠這里,明明兩個人還沒有成親,卻已經(jīng)處得像老夫老妻一樣了。在這一點上,就連四郎和柳念文這一對都比不上他們。四郎成親的日子到底還短了些,如果老太太要說四郎不好,柳念文平時膽子再大,到了那個時候也只能在一邊安靜地聽著,她哪敢?guī)退睦烧f話??!這不得羞死個人了?屋子里的人都被祁二娘的話逗笑了。女人們笑得含蓄,男人們就比較夸張了,趙大郎揉著祁明誠的肩膀,三郎用手肘撞著祁明誠的腰。祁明誠覺得把自己縫進被子里的大郎根本就沒有資格笑他啊!玉珠兒和長福沒怎么聽明白,但既然大人們都笑了,于是他們也跟著笑了起來。趙成義年前回不來,按說為著這一點,趙家還應(yīng)該對祁明誠表達(dá)一下歉意的。結(jié)果,祁明誠卻理所當(dāng)然地把趙成義扒拉到他的碗里去了,然后他還反過來一本正經(jīng)地在趙老太太面前幫趙成義開脫。“好好好!老二若是個閨女,估計孩子都已經(jīng)給明誠生了幾個了!”趙老太太說。她不好把祁明誠比作姑娘,于是就拿趙成義來打趣了。然而大家一想到一位軍爺成了姑娘的樣子,就笑得更厲害了。祁明誠在笑聲中落荒而逃。廚房里也設(shè)了火爐,兩個爐子同時燒著,一個爐子上燉著豬rou,一個爐子上燉著老鴨子,這都是晚上的年夜飯時要吃的東西。祁明誠推開了廚房的門,走到了兩個爐子中間坐著。老太太那屋子里的熱鬧仿佛一下子就遠(yuǎn)離了他。當(dāng)只有一個人獨自待著時,祁明誠不得不承認(rèn),他確實很想念趙成義。下午的時候,又下了一點點雪。那一點點雪化了以后就在地上結(jié)了冰。年夜飯很早就開始吃了。吃完飯,大家按照梨東鎮(zhèn)這邊的風(fēng)俗回各自的屋子里換了新衣服,然后又去了老太太的屋子守歲。不過,老太太年紀(jì)大了,小孩子們本就多覺,女人們有些怕冷,最終通宵守歲的人就只剩下了家里的男人們。他們在大堂里設(shè)了爐子,祁明誠帶著趙家三個男人一起打撲克。此時的屋子防風(fēng)性都不強。出于風(fēng)水考慮,大堂又建得有些空曠。即使是坐在爐子旁,祁明誠還是覺得冷。大郎見他一直抖啊抖啊的實在不成樣子,拎了一壇子酒給祁明誠,說:“知道你酒量不好,不過過年嘛,你喝醉了也沒事。喏,喝吧,能讓你暖和起來的。”哪怕穿得厚都沒有用,寒風(fēng)仿佛能穿透骨頭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