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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嗎?” 宣平侯替她拭去眼淚,靜得像深海一樣的眸子望著她,滿目愛憐地道:“我或許會死,但你永遠(yuǎn)是她的女兒。答應(yīng)我,別讓她生氣,好嗎?”她的眼淚流得更多,怎么也擦不干凈,宣平侯低下頭來,吻住了她,“阿虞,夫人,我不能陪著你了。她或許會再為你選一位夫婿,你要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要,我只要你……”劉虞雙手死死地抱住他,卻還是被強(qiáng)硬地拉開,淚水模糊的視線里望見他的衣角,像一片流水一樣地遠(yuǎn)去了,“你別走,求求你,別丟下我一個(gè)人……” 有一種壓抑的氣流自胸腔里往上蔓延,隨即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劉虞支撐不住地伏在榻上,吐出了一大口血,頭目昏眩,耳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母親!”“殿下!” …… 要入夏了,天陰下來,空曠的長樂宮中也是一派沉悶壓抑的氣息。 呂后高高地坐在上方,看著跪在下面的霍笙:“你來做什么?身為人子,父母有疾難道不該待在身邊伺候?” 霍笙向她叩首:“宣平侯是母親的夫君,亦是孫兒的父親——” 呂后和緩的面色頓時(shí)繃緊了,眼睛微瞇,有一種威壓從里面流露出來:“你想說什么?阿虞是我的女兒,就算朕殺了張敖她也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她仍舊是大漢最為尊貴的公主,朕可以再為她選一位更好的夫婿!” 霍笙將手中的東西高舉過頭頂,向她道:“這是呂徹殺害呂王而后嫁禍宣平侯的罪證,請陛下明察。” 呂后的語氣壓抑了幾分,并不理會他的話,而是道:“朕會派最好的御醫(yī)到阿虞的府上?!?/br> 霍笙不語,他的外祖母在那個(gè)高高在上的位置待了多少年,一顆柔軟的心早就化作了堅(jiān)冰,再冷硬不過。她不會理解大長公主跟宣平侯之間相濡以沫十?dāng)?shù)年的夫妻之情,宣平侯若死,等于是要了他母親的命。 他雙手放下,再叩首:“請陛下明察?!?/br> “滾出去!” 呂后猛地將手中的竹簡砸向他,憤怒的聲音再也掩蓋不住,鳴鐘一般地響在了空曠的大殿之內(nèi)。 “轟隆隆”一聲,亮白的閃電劃過天際,在一瞬間照亮了昏暗的蒼穹,隨即消失。 暴雨傾盆而下,在屋外檐下濺起了密密匝匝的水花?;趔献叩搅擞昀?,轉(zhuǎn)過身來,跪下。 大雨立即將他的全身都澆得濕透,一片黑暗里,唯有他的眼睛是明亮的,仿佛天邊飛逝的閃電。靜靜地跪在那里,不言不動,像一匹沉默而孤獨(dú)的狼。 這年輕的兒郎,也只能以這種靜默的方式來向那個(gè)高高在上的人表達(dá)自己的不滿。 阿練一路從漪蘭殿過來,衣衫也已經(jīng)濕重了,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跪在大雨里的霍笙,淚水一下子盈滿了眼眶。 快步進(jìn)到長樂宮中,拜伏在呂后的腳下,青金磚的地面因著她的動作沾上了一層淺淺的水跡。 “太后,殿下在宣平侯被帶走的那天就吐血暈過去了,這些天病勢更加沉重,昏迷的時(shí)候還在叫著阿娘。請您,請您放過宣平侯,給殿下一條活路吧!”她的額頭重重磕在地磚上,很快就紅了一片,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許是聽到了大長公主的病況,呂后并沒有再發(fā)怒,然而那張冷肅的面容上也沒有更多的表情了。 阿練伏在手背上,片刻后抬起頭來,哽咽地道:“殿下是您的第一個(gè)孩子,是你唯一的女兒,陪著你從沛縣走到長安。是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她帶大,您不記得了嗎?”她膝行數(shù)步,來到呂后的近前,克制著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緒,勸說她,“當(dāng)初殿下險(xiǎn)些與匈奴和親,是您跪在高祖面前日夜啼泣,那時(shí)您多么愛她,您都忘了嗎?您都忘了嗎?” 是什么將一個(gè)慈愛的母親變成如今這樣,她只有一子一女,可是孝惠皇帝去世的時(shí)候呂后都能不哭不悲?,F(xiàn)在呢,少女跪在她腳邊痛哭祈求,告訴她,她唯一的血脈現(xiàn)在命在旦夕,也只是令她稍稍沉默了一下,卻始終沒有松口。 阿練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動她那冷硬的心腸了。于是緩慢地起身,退出了宮殿,走進(jìn)大雨里,與霍笙一道跪下。 …… 雨更大了,呂徹?fù)沃鴤愠霈F(xiàn)在長樂宮的時(shí)候,那兩個(gè)人仍舊跪在那里,在沉沉的雨幕中,像是一道縹緲而虛幻的剪影。 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身后的侍從有些疑惑:“將軍?” 呂徹收回視線,淡淡道:“走吧?!边M(jìn)了長樂宮。 再出來的時(shí)候,經(jīng)過那兩人,卻被攔住了。 霍笙站起身,雨水沿著他英武的臉龐流淌,一步一步地上前來,而后猛地?fù)]拳相向。 呂徹閃身避過,身旁侍從見狀傾身欲前,被他抬手止住了。 兩個(gè)人很快纏斗在一起,徒手相爭,一招一式都用上了十成的力氣。 霍笙步步緊逼,銳利的眼睛刀刃一樣劈向他,忽而抬手一擊,將他擊得后退數(shù)步,指著他道:“這就是呂氏的手段?卑鄙無恥,栽贓陷害,你還會些什么!”不屑地看向他,神色鄙夷。 呂徹嘴角勾起諷刺的笑:“霍二郎,你竟如此天真?那宣平侯私下串聯(lián)大臣,連太后要?dú)⒌娜怂哺揖?,就該料到會有這個(gè)下場?!?/br> 霍笙雙手緊握,手背上青筋綻出,剛毅的面龐繃緊,眼睛里燃起烈火來。 “大長公主的夫君又如何?真以為太后有多在意你們這一家子?”呂徹低而沉的聲音像是融在了傾盆的暴雨中,又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一般,“何況太后也不是沒有給過你們機(jī)會,是她自己不要!”指著他身后的阿練,聲音陡然提高了些,帶著些許的不甘。 又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在一瞬間照亮了大雨中表情各異的三個(gè)人。 阿練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重又纏斗在一處的兩個(gè)人,她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阻止的。就像是時(shí)勢,呂徹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跟呂氏作對,宣平侯就是下場。而那兩個(gè)人打起來,是立場相對,是不共戴天,也是純粹的男人之間的戰(zhàn)爭。 兩個(gè)人打得激烈萬分,然而不遠(yuǎn)處燈火輝煌的長樂宮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甚至沒有一個(gè)人出來看一看。呂后就像是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一個(gè)步步緊逼,一個(gè)不避不讓,拳腳像是雨點(diǎn)一樣地落在對方的身上。最后兩人都受了傷,重重跌倒在地。 阿練的身子輕輕顫著,淚水和著雨水鋪滿了整個(gè)臉龐。她跌跌撞撞地走上前,跪在霍笙的身邊,將他抱進(jìn)了自己的懷里。 “哥哥……”少女的手指溫柔地?fù)徇^他的面頰,替他將嘴角的血跡拭去,看著那一張英武的、現(xiàn)在卻滿是傷痕的一張臉,眼淚洶涌流淌,低下頭去,將自己的臉頰貼著他的額頭,哽咽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