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已經(jīng)再不是看到噴涌的鮮血就渾身無力的累贅，而是壓抑著所有的仇恨，敢于主動攻擊的憤怒殺手。

    然而，越是想要遇見那些人，卻偏偏越是遇不到。

    二人風(fēng)餐露宿，按著趙必功給的地址去尋他，希望能讓他引薦一下曙州的桐油大賈。

    沈弄璋帶著鹽塘縣的粗鹽到盛州吉云縣販鹽時，便是趙必功牽線，與陵州鹽商程書安達(dá)成了長期的粗鹽生意。雖然之后這生意便全權(quán)轉(zhuǎn)交給了方是時，但沈弄璋還是感謝趙必功的引薦。

    而且，在流香縣與李立申再會時，李立申告訴她與穆礪琛，將他的雅馥商隊引薦給曙州桐油大賈的也是趙必功。

    桐油是穆國的重要產(chǎn)物，雖然由悅和商隊經(jīng)營，但實際的監(jiān)管權(quán)限卻在官府手上，每筆交易都需要登記，不可私下交易。

    這自然是明面上的規(guī)定，實則cao作起來卻還是有漏洞可鉆。比如悅和商隊對聿國商家報個高價，少換些糧食，實則這些糧食卻是用平常價格交易，即可省下不少桐油，再偷偷轉(zhuǎn)賣給其他人從其牟利。

    但這些cao作十分麻煩，悅和商隊也無法直接將桐油轉(zhuǎn)出桐州，需要經(jīng)過偽裝方可。所以，即便沈弄璋已經(jīng)從王一坪那里得知了悅和商隊的困境，也沒有打算親自去桐州與他們談交易。

    一來她需要長期穩(wěn)定的合作，二來是這樣折騰下來，并不能節(jié)省多少，反倒多浪費了時間。

    桐州生產(chǎn)的桐油每年都要進(jìn)貢到曙州的敦縣，因敦縣城守著穆國的內(nèi)河敦河，這條大河流經(jīng)穆國五個州縣，承擔(dān)著穆國大部分的水運。

    桐油經(jīng)由敦河運往其他州縣，再轉(zhuǎn)運到另外幾個州縣。

    因為桐油存儲在敦縣，用不了的都會被某些經(jīng)手的倉吏導(dǎo)出來賣掉，李立申便是因著這個契機(jī)，用聿國最好的香料換了大量的桐油。

    沈弄璋有罪案在身，曙州不僅是都城所在地，敦縣更是各種龍蛇混雜，很容易碰到穆礪璁的眼線，不宜高調(diào)拋頭露面。因此，她想請趙必功代表翰章商隊出面去談，之后定下交貨地點交易便好。

    遺憾的是，趙必功并沒有在家，趙妻說他去了曙城，尚未回來。

    沈弄璋決定先留在陵州，等等趙必功，借此機(jī)會去拜訪了程書安。

    之后返回趙家，趙妻說接到趙必功手信，他還將在曙城逗留一些時日，盡量在年前趕回家過年。

    對于趙必功臨近年底仍不能回家，趙妻似乎心事重重，很是失落。

    然而，無論沈弄璋和穆礪琛如何詢問，趙妻都只推說今年事忙，可能在曙城耽擱了，所以無法趕回。

    二人疑竇叢生又得不到答案，問出趙必功在曙城的落腳地點，決定冒險去曙城探探情況。

    十二月十五的中午，沈弄璋與穆礪琛水陸交換行進(jìn)后，到了曙城。

    前些天曙州下了一場連續(xù)五日的大雪，今日仍舊細(xì)雪蒙蒙，很冷。

    步行在通向曙城的道路上，路邊的村莊被一片大雪掩蓋，田地里有不少人影，正在翻弄厚厚積雪之下的東西，不知是番薯、芋頭還是野蔬。

    遠(yuǎn)處有幾個人廝打在一起，隱約聽得是在爭搶幾個芋頭。

    面對闊別六年的曙城，穆礪琛再踏上這片城土，首先入眼的竟是這樣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更令他想象不到的是，到了城門口，城門士兵正在毆打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那少年懷中抱著一個水囊，死也不肯松手。直到被打得昏死過去，士兵才從他懷中扯出水囊，打開聞了聞，便將水囊里的東西倒進(jìn)旁邊的一口大銅鼎內(nèi)。

    昏死的少年被兩個士兵扯著瘦弱的手臂，不知拖到哪里去了。

    淡淡的血腥氣被凜冽寒意和莫名的香氣掩蓋，瞬間消逝。

    穆礪琛進(jìn)城時特意瞄了一眼銅鼎，里面是桐油。

    沒了瘦骨嶙峋的少年，再看迎面而來的滿樹繁花，沈弄璋和穆礪琛恍惚覺得自己走錯了地方。

    城中路邊槐樹上竟然別開生面地開出了紅色或粉色的花朵，隱隱飄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主街上商肆林立、幡旗招展、彩燈流光，人頭攢動。

    不少人都瑟縮著脖子，揣著雙手探頭探腦地看著樹上的絹花，竊竊私語。

    小孩子們倒是不怕冷似的，這一堆那一伙地抓著積雪打著雪仗，完全沒有因為房頂屋檐和路邊的積雪而減損半分熱鬧，更不知城門口剛才一個與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被毒打一番。

    不要說賢門城，便是聿國伊州的都城怡城也沒有如此奢華景象，完全看不出西北邛州的義軍對這里有什么影響。

    此時，在主街之上，還有為數(shù)不少的人正在一株老槐樹下面架梯忙碌。

    其中一群人身著黑色布衣，正踩梯子的踩梯子，爬樹的爬樹，到了一定高度，便停下來，從肩膀上的褡褳里取出一朵朵紅色或粉色的絹花，細(xì)心地系在葉子幾乎落光的槐樹枝上。

    其中一個少年，因著個頭矮小身子輕，爬到了樹枝最高處，踩著細(xì)細(xì)的樹枝，顫悠悠地系著絹花。

    眼看著那樹枝越來越彎，越來越彎，正在兩邊店鋪外面掛燈的另一群玄色布衣的人們一邊笑著一邊喊：“斷！斷！斷！”

    “咔嚓”一聲，樹枝果然折斷，連帶著少年也跌了下來。

    主街正中這株槐樹有幾百年樹齡，高度幾近十丈，少年隨著斷枝落下，尖銳的小枝更是扎進(jìn)少年的胸腹和大腿中，痛得少年大聲慘叫起來。

    玄色布衣的人們聞聲又哄笑起來：

    “快去叫你家朱管家取絹布來，染出來的可是正正的大紅色?！?/br>
    “跑哪里來得及，得騎馬呀！”

    “對對對！高頭大馬，快些牽來騎上，一眨眼功夫就到了朱府，絕不耽誤事兒！”

    ……

    很快有黑衣之人跑過去將少年抬起，忿忿地對著起哄的玄衣之人吼道：“可別小氣，多灌些油，免得亮不到元宵節(jié)，折損了陽壽！”

    穆礪琛與沈弄璋皺眉，看得出這兩伙穿著布衣之人都是奴仆，只是這衣料顏色的染料卻金貴得緊，黑衣那家既姓朱，讓穆礪琛想到一人——朱毅，穆國御史大夫。

    另一伙兒的態(tài)度敢如此囂張，怕是丞相石彌生府上的惡犬家奴。

    與沈弄璋對視一眼，不明白將這滿街樹枝系上絹花意欲何為，正納悶間，穆礪琛忽然察覺到身后有細(xì)微的聲響，剛要轉(zhuǎn)身，便聽一人在他們身后輕語：“是我，方烈，跟我走。”

    二人均是一陣驚喜，默契地轉(zhuǎn)過身，看著前面一丈遠(yuǎn)處一個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