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領(lǐng)過您的情又何曾將您放在眼里——爺，您殺了我也要說——您忘了他罷——”

“別說了！”永琰猛地打斷他，喉頭抽動了數(shù)下，終于別開頭去，“先回去再說！”

連穆彰阿都能明白，為何只有你寧可肆意踐踏我的心意！

和珅，這十年來你就如此決絕，真地對我沒有一絲懷念？！

那個人就真地?zé)o可替代嗎？哪怕——

哪怕——他死？

（1）乾隆幼時曾隨皇祖康熙入圍中鹿，皇祖康熙賜黃馬褂。其時乾隆年十二，而綿寧中鹿年僅十歲，故而詩有：“所喜爭先早二齡”之句。這詩亦成了綿寧日后踐祚最初一筆政治資本。

第五十章：字字攸情瑤林表心跡，步步為營永琰奪嫡位（上）

由于那一削之力甚大，福康安被那反作力推地在馬上晃蕩不止，胯下坐騎非他平日所騎神駿，受此驚嚇，長嘶一聲，前蹄奮起，幾方縱跳竟將松了韁繩的?？蛋采ο埋R來！和珅本是因?yàn)楦？蛋矎?qiáng)行跟著而冷著張臉漸行漸遠(yuǎn)，突驚此變，駭?shù)啬樕甲兞?，忙撥馬回來，一躍而下扶著?？蛋驳募绨蚣焙鸬溃骸皼]事吧？”

?？蛋惨粷L之下已經(jīng)將下墜之力減了十之七八，自然無礙，剛欲開口，見著和珅這十年來難得一見的為他心焦似焚的表情，心里一動，便直直盯住了他，只不發(fā)話。

和珅起先還只當(dāng)他是疼地說不出話來，就要替他除下鎖子甲看傷，頓了一下，忽然皺起秀致的長眉，惱怒地瞪向?？蛋玻骸啊阌烛_我！”?？蛋裁偷匾徽υ诤瞳|起身離去之前緊緊攥住他的袖子：“不——我，我方才真撞到了，肩膀上的舊傷——”

和珅狐疑地瞪他一眼，卻是去留兩難，半晌才沒好氣地重新蹲在他身側(cè)，便去解他的盔甲。動作雖然僵硬，卻極至輕柔，直到?？蛋采砩翔F甲盡除，才顰眉道：“這兒地處偏遠(yuǎn)，哪來的這一冷箭？難道——”他這些年來早已習(xí)慣步步為營地算計(jì)人心，只怕又是那些從未放棄絕他之心的政敵下的毒手！

“不是冷箭不是冷箭。流矢么，哪場圍獵沒發(fā)生過這等事兒？何況我又沒中箭?！备？蛋泊藭r能如此靜靜地端詳著近在咫尺的和珅，人早已是如在云端，哪還有心在意這點(diǎn)微末小事，近乎貪婪地癡癡地看著他，不由地傾前身子——哪怕，再靠近一點(diǎn)——

和珅正拉開他的衣襟看他肩膀是否舊傷復(fù)發(fā)，不經(jīng)意間抬頭一望，二人幾乎是鼻尖相觸般地親密無間——?？蛋仓挥X得腦中轟地一炸，這個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竟然在瞬間頭昏腦脹，頰飛紅霞，狼狽不堪地將頭偏向一旁。

和珅卻也愣了，自?？蛋不鼐?，他是第一次這么近這么認(rèn)真地看著他——福康安真的老了……二十年后他依舊叱詫風(fēng)云勇冠天下，卻難以阻止年近不惑的兩鬢霜染滿面風(fēng)塵，而他的眼中也沉淀了太多的責(zé)任和陰郁，再也不能是當(dāng)年那個長街怒馬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將軍。

他油然升起了一種百味沉雜物是人非的慨然。

斗了一輩子，卻又如何——他自己，又何嘗還是舊年模樣？！

“為什么……還要回來。”和珅終于放下自己的手，呢喃地開口。

“我放不下。十年征戰(zhàn)十年彷徨，生死一線依舊一念難忘，你卻叫我怎么辦……”?？蛋矝]有轉(zhuǎn)回頭，低垂的眉目籠罩在模糊的陰霾之下，“我何曾沒想過試著去忘記，可我做不到……當(dāng)年錯過一次，今朝我不想錯過一世——”

和珅喉間一哽，似有什么堵在心頭，咽不下吐不出，良久之后他終于起身：“遲了……?？蛋病t了?！彼D(zhuǎn)過身，留給他一個批堅(jiān)執(zhí)銳卻依然顯得孤獨(dú)蕭瑟的背影，“情也罷，恨也罷，到咱們這般歲數(shù)，也早該看淡了……”

“你撒謊！”?？蛋豺v地站起，繞到他面前，炯然雙目中復(fù)又看到了他那股與生俱來的強(qiáng)勢，“你同我一樣，打心底從不曾將這段感情看淡——”

“你錯了！”和珅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彼此之間是軒輊難分的迫人氣勢，“我和珅今時今日站在帝國之顛，你以為我還會如無知小兒般糾纏于感情？！”話音剛落，?？蛋簿蜕焓謱⑺麛埲霊阎?，二人腰間的甲胄激烈地相撞在一起，金石之聲不絕于耳。

“你做什么？！你瘋了！你忘記你我如今是什么身份！”

百場血戰(zhàn)鑄就的鐵一般的筋骨牢牢地禁錮著他的掙扎，?？蛋渤林?，靠近他的耳畔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是從前記的太清楚，才蹉跎至今！你若真地能忘了我，就推開我——你能嗎？！”

和珅瞠目結(jié)舌，這還是那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將軍么？！如此癲狂的火一般躁動的神情！“你……你瘋了！你忘了我為了整跨富察家無所不用其極，忘了我為了向上爬柔媚侍君，忘了我自甘墮落吃鴉片包戲子窮奢極侈——”

“夠了！”?？蛋矒Ьo了他，沉痛地幾乎揉碎了他的身子，“你別說了，都是我自以為是懦弱逃避，當(dāng)年我若有多一分心思，你和我何以走到今天的地步……致齋，致齋，是我額娘對不起你，是我福康安對不起你，我們……重新開始……”

“瑤林……”和珅閉上眼，終于第一次喚了這個名，“你怎么還不明白？這個道歉晚了整整二十年……”他的掌心抵上他的胸，用盡全力地將他推開，揚(yáng)起手看他：“我要不起這所謂的感情了。我這雙手既已習(xí)慣了翻云覆雨，你如今即便要我斷，我也斷不了——紫禁城黃昏日落，也必終我一世為臣！”

福康安徹底地愣住了，背光而立的和珅，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攝人心魄氣吞山河的力量，這是當(dāng)年的和珅萬萬沒有過的霸氣——他早該看出來，這只已經(jīng)一飛沖天的鴻鵠，早已不是他所能禁錮折服！這個認(rèn)知，卻是整整遲了二十年……

“致齋……”他突然一嘆，從腰間抽出一方堆銹絲帛，遞過去，“你從來博學(xué)多才，可認(rèn)得此物？”

和珅不知他此舉何意，便也接過，展開一看竟是一卷小型緙絲唐卡，色彩輝煌間繪著勝樂金剛坐法圖，寶相莊嚴(yán)，此乃藏傳密宗中的一大分支無上瑜伽部所奉菩薩，西藏班禪達(dá)賴二系皆授此法，他自己便是理藩院尚書，如何不知？“你是在考我？”

?？蛋矒u頭道：“這是當(dāng)年西藏還軍途經(jīng)青海，在哲蚌寺因緣巧合得來的，你再細(xì)看?！?/br>
和珅狐疑地看他一眼，慢慢地將唐卡翻了過來，卻見背面赫然加持著金水手印，用藏文繪著一首長詩：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