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是壞的，只能關(guān)無法鎖。

擰開門，怕發(fā)出聲音，特地脫了鞋光穿襪子進(jìn)去。

不敢照明，摸摸索索走到床前，期間被桌角凳腿撞了好幾下，怕痛呼把人鬧醒，咬牙忍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路。摸黑給李律涂上護(hù)手霜，本打算悄悄離開，可看著李律被黑暗勾勒出是臉，心軟得一塌糊涂，連心底最隱秘的悸動都牽引出來——

緊緊握住李律的手。

近二十年的死別啊，在午夜夢回中不知哭了多少次！

他跪在床邊，臉頰貼著李律手背的脈動，心臟嘭嘭嘭直跳，完全不受控制。

眉眼五官都在適應(yīng)了黑暗的眼中，被一遍遍勾勒、描畫、印記在心里……他清楚要保持距離，卻忍不住在無人可知的夜晚，任眷戀不舍啃咬心口——他清楚地明白，時隔多年……他依然深愛著李律——就像他現(xiàn)在。

熱切地想要親吻男孩的唇，以此確認(rèn)男孩的呼吸，是否炙熱，鮮活。

…………

翌日，清晨的光從窗臺照到床頭。

李律從溫暖中睜開眼，卻有一瞬恍惚，手指摸上嘴唇，露出深思。桌上的鬧鐘扯開嗓子叫，今天是周一，要趕首班車上學(xué)。迅速洗漱完畢，拿起客廳的書包，背上的動作頓住。

比往日重些。

打開一看，是多了飯盒，奇怪地摸了摸外兜，發(fā)現(xiàn)苗氏照慣例放了飯錢——那盒飯是誰做的？

下意識看向新房客緊閉的房門，抿緊唇瓣，不敢再亂想。

作者有話要說：

☆、——00５——

“９月２１日。周一。天氣陰。

……原來我的父親是他，這感覺像聽到了一個笑話。他欠我的，我母親的，我不會放過。

但那些我欠過的性命，也要花費一生去償還。”

————————

出院的第二天，付丞雪要回陸家村取些東西。

在村口的路牌那乘車，八歲男孩背包獨行，還滿打眼的。

巴士始發(fā)點是旅游汽車站，途徑半山別墅，上車時已有不少乘客站著。售票員再三確定他獨自出行，正要找乘客讓座，就見男孩一溜煙從腳邊走開。

車后廂有個邋遢大叔，面貌顯老其實也才二十五六歲。

坐在車門后那排雙人座靠走道的位置，粗壯的大長腿流里流氣地翹在橫欄上，嘴里叼著根煙吞云吐霧，亂糟糟的胡茬下一呲嘴滿口鑲邊的牙，眼神痞氣喜歡斜著瞅人，還是吊梢三角眼，馬臉，被余光一掃都讓人心里打鼓，衣服被結(jié)實的肌rou撐得鼓鼓的，看上去不太好惹。

一個人霸占兩座沒人敢說，連售票員都不太往跟前湊。

售票員眼睜睜看著男孩走到混混旁邊，心都揪了起來。

男孩瞥了眼男人擋道的腿，不冷不熱地說：

“勞煩腿讓讓，我要進(jìn)去?！?/br>
滿車乘客的注意力嗖得一下匯聚過來，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混混邪氣地吸了口煙，噴在男孩鼻尖，不等混混發(fā)表什么反派聲明，男孩立刻嫌惡地偏開頭，退后幾步站住，面不改色地說，“把煙滅了?！?/br>
那不拖泥帶水的尾音，微抬下巴的冷傲，看得售票員眉毛都要炸起來了！

混混偏頭，笑得不懷好意，“憑啥？”

男孩不緊不慢地移動視線，對上混混能止小兒夜啼的兇煞雙眼，平靜地陳述，“我對尼古丁過敏……你要錢多燒得慌我也沒意見，等會兒幫忙報銷醫(yī)藥費就好。”

一車乘客看著混混無聲地裂開嘴，呲出滿口被煙熏無數(shù)遍還瓷白光潔的牙?；旎煅畚蚕貟咭曇蝗?，連用倒車鏡偷瞄的司機都被嚇得方向盤打滑，車體在公路上走出蛇形線，被后面小車司機鳴笛咒罵。

混混彎下身子，緩緩靠近男孩。

油膩的鷹鉤鼻快戳到男孩臉上，時間慢得就像逼仄的慢鏡頭，剎那間落針可聞，只聽他冷哼。

“你行！”

售票員眼皮跳得飛快，眼瞅著就要發(fā)生流血慘案，心里七上八下地如鼓鑼敲擊著十面埋伏，正邪兩個小人展開拉鋸戰(zhàn)：如果發(fā)生殘忍無情的虐童兇案，到底要不要挺身而出？不出手有毀女漢子威名，可作為一個身嬌體軟的弱女子，單挑失敗公司又不給報工傷，這要臣妾如何是好??！

混混腦回路可能偏離常軌，乘客們大氣不敢出地等待英勇就義，事件突然急轉(zhuǎn)直下。

混混拍拍男孩的頭，讓開腿，嘖嘖贊道：“有膽色，我喜歡！”

諸位乘客看著神展開的混混憋住煙癮，掐滅煙頭，不停逗男孩說話，紛紛無語地偏開了視線。

【叮咚！此處可收集大量信力！】

信力……如：信賴，仰慕，期盼，崇拜，渴望等。

付丞雪聞聲偏頭向窗外，中心廣場上搭著舞臺，一個長相周正的大男生舉著話筒，底下圍了一圈圍觀群眾，時不時有人上去試手。

上掛橫幅：

副標(biāo)題——

獲獎臺上擺了一排樂器，用紅色緞帶綁著，大到架子鼓、鋼琴，小到豎笛、葫蘆絲、口琴，不一而足。旁邊豎立的活動海報上寫著時間，報名到月底結(jié)束。

旁邊混混還在說話：“哥就欣賞你這樣的……打小別人見我怕得話都說不利索，那慫樣哥都不屑說，就因為長了雙三角眼，就連干架時，哥剛提上棍子還沒發(fā)力人就跑了，白收了那么多小弟，連點表現(xiàn)的機會都沒，哥都怕不能服眾哪天小弟們集體叛變?！?/br>
他隨口說了一句。

“什么？”三角眼沒聽清。

“我要下車了?！?/br>
混混郁悶地瞪眼，往日里兇惡得面相就是領(lǐng)導(dǎo)見了都小腿肚發(fā)抖，怎么就遇上這個男孩被一而再再而三地?zé)o視，一丁點畏懼都無。殊不知付丞雪前世的臉也充滿威懾，同屬多看一眼就會瞎的類型。

混混掏出手機要加微信當(dāng)忘年交。

男孩一轉(zhuǎn)身拋下一句：“沒手機。”

下車的姿態(tài)端是瀟灑帥氣，混混立馬起身追上，“唉，兄弟別急走??！哥啥都不多，就錢多，哥給你買唄！”粗壯的胳膊上除了一天一變的霸氣手繪紋身，還戴著六七串金鏈，財光閃閃可巧沒閃瞎人眼。

等兩人下車，售票員淚眼看向司機，竟無語凝噎。

…………

被混混糾纏住，付丞雪只能硬著頭皮當(dāng)場買了手機，交換完電話號碼，才打發(fā)掉男人。在廣場轉(zhuǎn)車之后，又坐了一段路，才到陸家村。

天氣陰，起風(fēng)。

——原本美可入畫的古建筑村落，如今像被抽干了顏色。

紙做的花圈排排立在墻邊，門上掛著白幡，地上散落著黃白冥鈔，頭七過了數(shù)月，籠罩在陸家村的悲傷卻從未遠(yuǎn)離，再不到半月，哭喪的人帶著孤兒寡老陸續(xù)遷離，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