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鈞打桌子底下一腳揣上他的小腿骨，“別說不吉利的話，你不好好干，你媽怎么辦？現(xiàn)在咱們紙媒的人轉(zhuǎn)個行都不容易，老鄭幫你爭取這次機會也費了不少勁兒?！?/br>
聽了這話鄭源沒吱聲，埋下頭扒拉米飯。

“你別當自己現(xiàn)在還是小孩兒，6年換三個中學？當初我介紹你來報社，可是你哭著喊著要賺錢養(yǎng)媽，你不好好干，也考慮下我這個介紹人吧?！鳖欌x打個響嗝，揉揉腦門。

嗯，那當然。鄭源吱唔著。

“我真不明白你現(xiàn)在在想什么?！?/br>
“想什么？歐陽？”一提到貸款，鄭源滿腦子都是錢和歐陽。先把貸款的20萬交給歐陽。自己的積蓄先留著，攢起來明年還款。至于歐陽那邊什么時候手頭寬裕，那都是后話了，誰知道……

看著鄭源心不在焉的樣子，顧鈞張著嘴頓了半秒，無奈的嘆口氣，用筷子敲敲盤子。

“我說的是社會新聞。你不想跑了嗎？其實換個平臺也能繼續(xù)跑。”

“怎么說呢？一天天的重復著一樣的事情，再驚心動魄也會厭。房地產(chǎn)現(xiàn)在不是挺火的么，我也趁現(xiàn)在了解了解?！编嵲凑f著，把盤子里的雞塊朝顧鈞巴拉巴拉，“你都吃了吧，我吃得差不多了?！?/br>
“你呀……以前的樂隊也是……什么時候能定下心來做點兒事情就好了?！鳖欌x一邊說著，一邊把鄭源不吃的土豆和雞塊夾到自己碗里。之后他看看鄭源的飯碗，學著他方才的樣子敲敲鄭源的飯碗，“不許浪費糧食！”

這句話可能是顧鈞人生的底線。鄭源默默把碗里剩下的米飯倒進大盤雞里，用面片埋了埋。

顧鈞裝作沒看見。

“哥，你這頭發(fā)真夠原生態(tài)?！泵腊l(fā)店的“設計總監(jiān)”端起手里的剪刀，端詳著鄭源一頭齊肩的頭發(fā)，伸手在他頭上擺弄這頭發(fā)，惋惜的說，“把兩邊剪短，中間軟化后向右邊分……這樣……哥，保準你帥過金秀賢。”

“千萬別，麻煩你幫我剪短，適合辦公室那種就行?！编嵲蹿s忙打住飛機頭總監(jiān)的藝術(shù)理想。

飛機頭停下無限遐想，老老實實拿出基本功。

飛機頭手藝不錯，冰涼的剪刀貼著后脖頸麻利的劃過。咔擦咔擦幾聲，一縷縷黑色的頭發(fā)順著粉色的防水圍裙滑落到米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鄭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手指掃掃發(fā)梢。原想養(yǎng)長了頭發(fā)去編臟辮，這下不僅省了編臟辮的錢，也涼快不少。下午奔波著辦了信用貸的手續(xù)，滿頭大汗之后，這樣的清爽也讓他安心幾分。

拒絕了飛機頭勸他辦張會員卡的循循善誘，鄭源在理發(fā)店前臺付了錢，騎車回母上那里，計劃報告工作的事。還有歐陽買房子的事情，也要讓她安下心。

從理發(fā)店出來鄭源給歐陽發(fā)了微信要銀行賬號，歐陽沒回。也罷，上班時間他從不接聽私人電話、回復信息。

把車子鎖在廚房門口。還沒進門，鄭源就聽見大舅媽……也是唯一一個舅媽的大嗓門兒從正屋傳來，像七八百號人齊聲嗑著瓜子，干脆熱鬧。

鄭源拉開紗窗門走進正屋，他媽和大舅媽正坐在沙發(fā)上，一人手里一把大團扇，議論著大舅同事女兒男朋友的meimei。鄭源叫了聲媽、舅媽，兩個人掃了他一眼，又繼續(xù)她們之間的話題。

竟然沒發(fā)現(xiàn)我剪了頭發(fā)，真的不是親媽。鄭源在心里嘀咕，走到茶幾前放下剛在胡同口買的西瓜和毛桃，還故意甩甩頭。

沒人理他。

音量震天的電視前，一個小碎人兒正用手指在屏幕上描描畫畫。腦袋還跟著電視機里的卡通人物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團團，沒人跟你玩兒啦?！编嵲炊自谛∷槿藘号赃叄黄鸪蛑娨?。電視上正在演熊出沒，團團正在戳光頭強的大皮帽。

嗯。小碎人兒嘟著小嘴點點頭，她扭過頭盯著鄭源看了半天，猶豫的問道：“表叔叔？”

看來鄭源剪了頭發(fā)，連他表侄女都不認識了。

鄭源點點頭，沖團團伸出手，“來抱抱吧。”

團團伸著小手撲倒鄭源懷里，伸手到鄭源脖子后邊摸了摸，還在嘴里念叨著：“沒有辮子的叔叔不好玩兒?！?/br>
“嘿嘿，沒了辮子的叔叔還是叔叔哇?！编嵲幢饒F團，帶她繞道茶幾邊上，一只手指著西瓜說，“團團吃不吃西瓜?！?/br>
團團看見西瓜，驚恐的扭過頭，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西瓜壞！”

“團團怎么了，不愛吃西瓜？”鄭家老太太聽見鄭源和團團的對話，用扇子拍著腿，柔聲問道。

團團把頭埋在鄭源肩膀上沒吱聲，大舅媽卻開口了。

“還不是你家鄭源。過年的時候家里買了西瓜，團團鬧著非要吃，怕天太涼了沒給她吃。她偏不依，又哭又鬧啊。那天鄭源剛好也在，就跟她說，西瓜籽兒不小心吃進肚子，肚子里就會長出個大西瓜，嚇得團團現(xiàn)在也不肯吃西瓜?！贝缶藡尩拇笊らT在鄭源耳邊聒噪，他訕笑了兩下。

“鄭源你跟小孩子開玩笑也沒輕沒重……嘿！你什么時候把小辮兒剪了！”鄭家老太太正訓著話，突然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可算是發(fā)現(xiàn)了，鄭源一只手摸摸腦袋，“涼快。”

“哪年也沒看見你怕熱！今年怎么了？”

鄭源沒接話，彎下身從茶幾的塑料袋里取出一個毛桃，在團團眼前晃晃。

“團團，吃不吃毛桃？”

“吃?！币宦犝f毛桃，團團轉(zhuǎn)過頭，看著毛桃的雙眼亮晶晶的。

“叔叔帶你去洗桃，然后去看院子里的烏鴉好不好？”大院西邊住著的周大爺養(yǎng)了只學不會講話的八哥，經(jīng)常呱呱叫。

團團點點頭，伸手就要夠毛桃。鄭源趕忙把拿著毛桃的手拉遠，學著小孩兒的語氣說：“毛毛粘在手上，癢癢?！?/br>
團團趕忙縮回手，緊緊摟住鄭源的脖子。

大舅媽在一旁看著好玩兒，彎著眼睛問道：“你這么喜歡，自己生一個吧？”

“舅媽，你這就不懂了。別人家的孩子最好玩兒。我要是自己有個孩子，肯定管的死死地，就像小時候我爸媽管我一樣。”這句話說到最后，鄭源是沖著他媽說的。

“嫂子你可別說他了。現(xiàn)在我也管不了他。”鄭家老太太垂著眼皮，加快了扇子拍打大腿的節(jié)奏。

鄭源怕他媽打開關(guān)于他的話匣，趕忙抱著團團出了正屋。

在廚房洗桃子的時候，團團站在水池邊，緊緊貼著鄭源的腿，努力伸長小脖子，想要看看桃子洗的怎么樣了。

鄭源低頭看著她的小腦袋，褐色的頭發(fā)又細又軟，睫毛稀疏纖長，像只小動物一樣不怯于表達自己的心意。這孩子的父母都是上班族，每天早出晚歸。他們在外邊不光賺錢，還學了一堆育兒經(jīng)，回到家又是各種規(guī)矩管著她。團團現(xiàn)在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