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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四周風聲愈加地緊了。 沈秋簾卻遲遲沒有給韓復生眼色。 “我為何要用離間計?”半晌,她苦澀地笑了出來,“我只是想若換了我, 絕無可能跟一個害死了自己的至親、還拋棄過自己的人言歸于好的?!?/br> “你懂什么?”秦念抬高了聲音,幾乎是在吼了,“我們的事情, 你懂得什么?!不過是因為你自己和謝陌毫無感情,所以你嫉妒我和謝隨罷了, 是不是?” “我和侯爺?”沈秋簾笑著歪了歪頭, 卻似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們可從沒有背叛過彼此?!?/br> 因為他們互相需要、互相利用、互相警惕,所以他們誰也不會當先背叛。 秦念不再說話了。 她必須專心對付自己這七天修煉的結果, 可是腦中不是那“念念念兮入惡易”的偈文, 就是沈秋簾那窮追不舍的反問—— “你還記得五年前, 他離開你的那一日嗎?” 那一日……那一日,即使是在秦念與謝隨最甜蜜的時光,也從不曾離開她的夢魘。 “你燒了你們在無錫的小屋,卻又在街對面等了他三個月,對不對?養(yǎng)育之恩也好,孺慕之情也好,那三個月的等待,難道還沒有還清嗎?” “你知道什么……”秦念一手捂著傷口,聲音也嘶啞了,夜色昏黑,四野明明遍布埋伏,此刻卻顯得異常寂靜,在黑黢黢的墓道口,女子的身影凄清而孤獨,卻偏偏還挺得筆直,“我……我只覺得可憐你……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情!” 沈秋簾抿緊了唇,再不說話,袖中的手往地上斜劈了一下,兩三道劍光頓時在那墓道口一齊耀出! 拔劍的有三個人。 其中兩個刺向了已是強弩之末的秦念,劍光交織鎖前斷后,令她避無可避。 而另一個人卻一劍刺穿了同伴的喉嚨! 身后的劍氣頓失,秦念往墓道內(nèi)側跌退兩步,夜光消弭,她如是陡然跌入了一個黑暗的深淵,后腦重重地摔在了地面粗硬的砂礫上! “念念!”有人在焦急地喚她,艱難地上前想探看她的傷勢。然而已分不清是誰的鮮血流了滿地,那人的步履又蹣跚而緩慢,只不過是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后背已被另一把劍所刺穿! 秦念倒在地上,全身逆流的真氣已不受自己控制,身體抽搐著,劇痛中神智亦近乎昏迷—— 但她仍然認出了他,口唇微微翕動:“韓……復生……” 韓復生雙膝一頓,直挺挺地跪了下來,面朝墓道內(nèi)側,雙目死死地盯著秦念。 他張開血流不止的口,似乎還想說什么,最后卻什么也沒有說。 為什么他會跟隨方春雨習武?為什么他會替謝陌賣命?為什么他殺了小船兒,卻又在最后一刻為秦念殺了自己人? 沈秋簾見狀,急得大喊:“韓復生!你不要你娘的性命了嗎?!” 韓復生的眼神仍是那么地陰暗,充滿了對這個人世的責難與怨恨,一個人到底要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到死還含著這樣痛楚的眼神? 秦念已漸漸地看不清了。也許應該對他說一聲謝謝,如果謝隨在的話,一定會對他說一聲謝謝…… 一陣疾風倏忽掠來,長刀銀亮的光在飲血之后照徹了黑夜。 墓道邊埋伏的數(shù)人還沒來得及吭聲就已倒下,謝隨一手提著長刀,從積雪的干枯草叢之中拖曳過來,劃出一道長長的血跡。 他在墓道口站定了。 在他身后,有兩名兵士抬著擔架,架上的人盛裝華服,垂落的手邊還有一把玉質(zhì)的佩劍,隨著兵士搬運的動作,那佩劍和他腰間的山玄玉仍在輕輕地撞擊著。 看見那死人亂發(fā)之下的頭臉,沈秋簾整個身子都晃了一晃。 突然,她奔到一旁的大樹邊,干嘔起來。 她伸出嶙峋的五指摳進自己的喉嚨,好像要將所有骯臟的東西都從喉嚨里抓出來扔掉一般。 山林之中,風聲寂寞,夜色稀薄。 埋伏的五百攜弓帶箭的禁軍一時都失了主意,他們也都認出了那具尸體,更認出了那兩個對謝隨俯首帖耳的兵士。 謝隨將長刀一指,慢慢地道:“延陵侯謝陌,弒母,大逆,隨手誅之?!?/br> 沒有人說話。 沈秋簾一個人身軀發(fā)軟地倚在大樹的暗影里,顫抖著轉(zhuǎn)身看向那尸體。一時間她的腦海中紛涌上來無數(shù)個念頭,一時間卻又好像只剩下一片空白。 在見到謝陌尸體而開始嘔吐的一刻,她終于明白了秦念的話。 秦念可憐她,現(xiàn)在,就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可憐。 丈夫死了,但她一點也不悲傷。她大約真的從未體會過,秦念所體會的那種感情。 ——她只覺得恐懼和迷茫。 從今以后,她不用再為了他去做任何事情了。 他們相互需要、相互利用、相互警惕的日子,惴惴不安的幾千個日子,竟爾在這紅崖山上結束了。 可是她接下來,應該做些什么? 她不知道,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為家族而活,為丈夫而活,為利益而活,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這世上只剩了自己一個人,她還能為什么而活? 夜的陰云之下,終于飄起了雪。 “弟妹。”是謝隨在平靜地喚她。 她惘然地抬起頭,夜色遙深,墓道幽冥,男子灰衣白袍,雋秀的眉目與謝陌極相似,但是誰也不會將他們兩人認錯的。 這只是她第二次見到謝隨而已。第一次是在少林寺,謝陌讓她指控秦念為殺母兇手,那時候她根本都沒來得及看清謝隨的表情。 而這一次,她終于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人,這個原本應成為她的丈夫的人,可現(xiàn)在,卻是以一副悲天憫人的神容,平靜地凝望著她,喚她“弟妹”。 自己一直以來在腦海中想象了千萬遍的那個影像,和眼前的男人重疊在一起,卻又好像有著難以彌合的不相容之處。 就像一場大夢醒來,發(fā)現(xiàn)面前的現(xiàn)實雖然和夢境有萬分相似,卻到底還是不能俱存。 她終于從一場大夢醒來。 “弟妹,”謝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