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正宗的紈绔，他特喜歡在姚天白面前這樣擺架子，輕松，不過腦子，姚天白既熟悉又親切，像個好脾氣任揉捏的軟柿子。

顧瑞城陰郁了這么多年，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撒嬌，還是特別招人煩的那一種。

“害怕你來在我臺底下打瞌睡么？”

姚天白不只一次看見顧瑞城在下面困得直點頭，隨便一個高音就能把他驚炸毛了，就忍不住覺得顧瑞城真是幼稚，幼稚的都快有點可愛了。

他問了問這位少爺?shù)膩須v，戲班子里的人總是不缺乏八卦的敏感神經(jīng)，于是姚天白便聽到了各式版本的顧瑞城身世之謎，心下了然之外，忍不住存了一絲僥幸，如果他的弟弟能活著，大概就跟顧瑞城一般大了吧。

“小爺我樂意聽戲睡大覺，姚老板想趕人，也得先問我這槍愿不愿意?！?/br>
顧瑞城槍管貼在姚天白顴骨處拍了拍，身子前傾幾乎要黏在姚天白懷里。戲謔的笑了兩聲，還沒直起腰就被姚天白扣住了手腕，一擰一帶摁在桌子上。

顧瑞城反應(yīng)不慢，槍雖然沒脫手，可他又不是真想打死姚天白，緊握著槍柄處往姚天白腕子上砸。

姚天白是武生出身，臺上臺下的功夫一天也沒拉下，身手敏捷力氣又大，雖然吃痛松開了手，下身硬擠進顧瑞城兩腿間，憑著身高優(yōu)勢壓住了人。

不料顧瑞城手得了自由就往姚天白腦袋上招呼，槍托磕在額頭上，破皮處往外流血，看著紅了半張臉的姚天白，顧瑞城慌了神兒，一下子老實了。

姚天白轉(zhuǎn)身拿了塊毛巾在水盆里打濕擰了摁在創(chuàng)口上，只是破了皮傷得倒不重，顧瑞城保持著被壓倒的姿勢在桌子上沖人發(fā)呆，別說，姿態(tài)還真有點撩人。

“顧小太爺玩高興了么，盡興了么，是等著我留您再睡一宿嘛。”

秦飛宏手里還握著槍發(fā)愣，他不該砸破羅成的腦袋，可打著打著就魔怔了似的沒了輕重。

羅成是老戲骨，將錯就錯接臺詞接的熟練極了，可是姿態(tài)不像是那個正直的戲子，倒有點本色的無賴感上身，導(dǎo)演看一時冷了場無奈只能喊停，好在剛才那一條沒出什么大錯，剪一剪還能用。

秦飛宏一個勁給劇組道歉，羅成出血的口子有點大，一時半會又不能拿妝蓋，露臉的戲都得往后挪挪，導(dǎo)演想發(fā)火但被羅成勸住了，只能通知其他演員先來救場。

羅成坐在化妝間里休息，把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涂了藥一兩天就能結(jié)痂，破了的地方隱隱的疼，這感覺對羅成來說也算新鮮，他尋思著自己在秦飛宏手里受得皮rou傷大概就是這輩子總和了。

秦飛宏沉默的站在一邊，倆人的氣氛有點尷尬，表面上那層和睦捅破了，可假惺惺了這么多年，一時都不大習慣。

“原來你恨我?！?/br>
“師哥對我好，我知道?！?/br>
秦飛宏有些底氣不足的避重就輕，那天羅成發(fā)了瘋似的抱著人不撒手，秦飛宏避無可避，一膝蓋頂在羅成肚子上，兩人撕扯著打了一架，一出手就剎不住了。

秦飛宏怕羅成，怕出了慣性，以至于隔了這么多年才發(fā)現(xiàn)羅成也是有弱點的，這個人太好面子也太講風度，就是偏偏不太會打架。

羅成優(yōu)秀慣了，錢、氣場，地位可以解決太多問題了，于是近身rou搏技術(shù)這個問題就被他想當然的無視了。

“我對你好，讓你覺得難受了?！?/br>
“師哥對我的好，跟我想要的不一樣。”

羅成盯著秦飛宏，兩個人戲裝還沒退，立場卻和戲中截然相反，羅成揣摩角色時，時常會忍不住帶入秦飛宏的心情，他以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突然有些后悔。

秦飛宏很少反駁羅成，他是羅成一手捧紅的，以前不管遭多大罪，他都記著一句話，求仁得仁。秦飛宏因此聽羅成的話，聽王磊的話，中規(guī)中距的成了明星，靠實力，也靠關(guān)系，他以為娛樂圈的規(guī)矩就是這，誰也不能免俗，直到他遇到鄭彥。

鄭彥板正的其實有點可笑，還記得開機儀式的時候，大王總來露臉撐個場子，一進門一干主演各個起身相迎又是鼓掌又是陪笑，寶貝似的圍著金主，唯有鄭彥木著臉跟那兒坐著，后來好不容易起身了竟然是借道去廁所。

當時秦飛宏只覺得鄭彥不會做人，可后來一起拍戲，才發(fā)現(xiàn)鄭彥就是那樣的人，演戲只是一份工作，不是混圈子，攀交情的平臺，龍?zhí)滓彩茄?，主角也是演，跟賣膀子力氣的農(nóng)民工比，不過是工資發(fā)的準點，一般不拖欠。

秦飛宏活了這么多年，活的小心謹慎，好不容易掙到手的榮耀與成就，捏在手里就覺得不是個味兒，他看著鄭彥，看到的是另一種活法。他羨慕又難過，忍不住對那種簡單心向往之。

“你想要的東西，也只是沒得到，什么東西都是這，夠不著的時候最好?！?/br>
羅成頭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秦飛宏是按著他的戲路發(fā)展，這條路是他之前鋪好的，這安排細致到片場機位該拍什么角度，上妝造型走什么風格，接哪些片子，曝光度保持在什么頻率。即使他不在王磊的公司了，這一套東西還在貫徹執(zhí)行著。

他當年提前把秦飛宏送人，私心里也是希望王磊不要因為對自己的怨氣阻礙秦飛宏的前程，羅成算準了王磊的急色和重利，算準了秦飛宏的價值和優(yōu)勢，偏偏漏算了秦飛宏的心。

“別記著我的壞處?！?/br>
羅成起身拍了拍秦飛宏的肩膀，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大概真是連愛恨都談不上。

1937年7月29日，日軍攻陷北平，北平守軍南苑激戰(zhàn)中死了一大半，得到消息后連夜?jié)⑻恿擞幸慌?，曾?jīng)幾股軍閥勢力互相鉗制的北平城，一夜之間只剩下顧老爺子這顆碩大的墻頭草，客客氣氣的開城迎敵。

顧老爺子這邊窩在姨太太懷里美美的吸著大煙泡，顧瑞城那廂卻得站在城門口做個稱職的翻譯，他毫不驚訝的接受了老爹的賣國，他只是個沒兵權(quán)的養(yǎng)子，連兵諫的實力都不具備。此刻也只能做做說客，最大化的減少傷亡。

日本人軍隊開進來的時候很整齊，道兩邊的百姓家家閉戶不出，北平像一座毫無生氣的死城，明明是暑熱的天氣，卻處處透著蕭索寒。

顧瑞城孤身站在大道正中，看著晴白的天色，，恍恍惚惚只覺城頭處立著一抹明黃。

一聲長嘯破空而出，顧瑞城耳鼓發(fā)麻，蒼涼雄勁的呼號壓著軍隊踏步行進之聲，城頭老將一環(huán)大刀武得虎虎生風，靠旗的繡邊在陽光下金燦燦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日軍停了隊伍，隨軍的參謀下車跟顧瑞城接洽，顧瑞城日語說得語速極快，好像這東西燙著嗓子，憋得他腔子里一片火燒火燎。

投降的條件電報里都說得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