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鎮(zhèn)北天端坐在正堂中，果然如殷靜說的一般，外表看不出一點兒羸弱之態(tài)。老人的目光如直直地朝武開陽射來：“你來了。開陽?！?/br>
武開陽走到鎮(zhèn)北天面前，撩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師父！”

“近一些，讓我看看你。”鎮(zhèn)北天的聲音不再嚴厲了，相反透出一些慈祥來。武開陽膝行到鎮(zhèn)北天的坐榻前，老人枯老的手摸上了武開陽的頭：“好孩子。一轉(zhuǎn)眼，你都長這么大了，當(dāng)初我收你的時候，你才這么高，你還記不記得？”鎮(zhèn)北天抬手比劃著，面龐上露出一個尋常老者的微笑。

“師父……”武開陽一頭磕在地上，眼眶一酸。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哭什么，哭什么?！辨?zhèn)北天抬手擦去武開陽臉上的淚水：“你不是說，武將軍走的時候，你都沒哭嗎？”

“那時候徒兒只有恨，可是今日，卻還有悔?！?/br>
“悔……”鎮(zhèn)北天仰頭哈哈地笑了兩聲：“開陽，不要悔，不要悔……聽師父給你講個故事，你就不悔了，好不好？”

鎮(zhèn)北天帶著一絲哄孩子的語氣。

“當(dāng)年，白虎堂還是殺手閣的時候，最后一任閣主，遇見了本朝太祖爺。”鎮(zhèn)北天悠悠地道，“太祖爺那時候南渡江水，帶著逃難的朝臣們，衣衫襤褸，輾轉(zhuǎn)至于江南各大豪族中，求取他們的支持，最終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建成了南朝?？墒悄莻€時候，大家都被北人打怕了，有了江水天塹，都只想著劃江而治。只有太祖爺不一樣，太祖爺時時都想著收復(fù)故土，可那時候太祖爺小啊，只有十五歲，大臣們，豪族們，都把他當(dāng)做一個傀儡。后來，太祖爺陰差陽錯地遇見了閣主，便求著閣主助他一臂之力。閣主為太祖爺誠志所動，便與太祖爺約法二十三。其中一條就是為我軍壯聲威，殺北將；還有一條，是不參與朝中事務(wù)。后來殺手閣變成了白虎堂，最后一任閣主，也變成了我白虎堂第一任堂主。有了白虎堂相助，太祖爺四十歲那年，終于大權(quán)獨攬。”鎮(zhèn)北天頓了一頓，“當(dāng)年，與白虎堂立約的是太祖爺，白虎堂發(fā)誓效忠的也是太祖爺。這一點，你當(dāng)明白?！?/br>
“徒兒明白。”

“后來，白虎堂傳到第三任時，堂主是一位專善暗器奇門、五行遁甲的先輩，他留下了一個后任堂主口口相傳的讖語——‘白虎亡于二十三’——相傳那意思是，白虎堂將在第二十三任堂主手里滅亡?！?/br>
“師父……”

“你知道，為師就是第二十三任堂主?！辨?zhèn)北天看著武開陽，“我剛接位時年輕，不信這個。我心想，這說是讖語，可也不過是排五行算出來的，跟街頭算命的又有什么分別？便沒有放在心上。可在我接任堂主之后不久，發(fā)生了一件事，倒讓為師對這個讖語有幾分信了。”

“是什么事？”武開陽問。

“那時候，武將軍的軍隊，又稱武家軍，不受朝廷節(jié)制，皇上十分忌憚。再加上皇上當(dāng)年還做王爺?shù)臅r候，與武將軍也有過一些私怨。為此，刖公公曾拿著白虎令，來千仞山親自見我，要白虎堂出手，暗中除掉武將軍。我沒有答應(yīng)，當(dāng)時我說，白虎堂與太祖爺約法二十三，不管朝中事，只除北狗，武將軍這件事，是朝廷自己的事，白虎堂是不能插手的。刖公公便灰頭土臉地被我趕了回去，現(xiàn)在想起來，朝廷怕是那個時候，就對白虎堂不滿了。這事后來過了十年，武將軍才出了事。我早年沉迷武學(xué)，對天下事漠不關(guān)心，否則該早有所察覺才是。也是后來我才想明白，‘白虎亡于二十三’，或許不是說白虎堂亡于我鎮(zhèn)北天，而是有另一層意思，那便是白虎堂可能會亡于曾經(jīng)與太祖爺?shù)亩录s法，因為白虎堂不愿為朝廷干臟活，只愿為收復(fù)北地出力?？傆幸蝗眨虼巳莶幌掳谆⑻??！?/br>
“原來如此……”

鎮(zhèn)北天微微一笑，眉目間卻有傲氣：“外面人都說，白虎堂是朝廷鷹犬?？墒俏益?zhèn)北天可以在這里說一句，白虎堂不是。白虎堂是心懷天下的武林人，是為了收復(fù)河山，歸附朝廷的忠勇之士?！闭f著鎮(zhèn)北天一頓，“可是朝廷里，刖公公覬覦白虎堂，想把白虎堂變成真正的朝廷走狗，時日也不短了。畢竟他手下的太監(jiān)，干臟活兒顯眼得緊。這么多年，他多次想把白虎堂收服了，一直在找機會。這一次，他們連北人都能勾結(jié)，可見是徹底忘了太祖爺?shù)挠?xùn)誡了，也不想要故土了。今上為子孫而不孝，刖公公為奴而不忠，可我白虎堂是堂堂正正，是忠于太祖爺遺志的。白虎令，是太祖爺?shù)脑t令，如今他們心里沒了太祖爺，便也不配有白虎令了?！?/br>
“是。”

“為師自從心里疑了刖公公，便越發(fā)對‘白虎亡于二十三’這句讖語在意了。那時我還沒有收開山大弟子，”鎮(zhèn)北天看著武開陽，“我那時便想，我要收一個什么樣的徒弟呢？他天資是不是那么高不重要，可是他要有執(zhí)著，明事理，他要會變通懂機謀，能識破朝廷的手段，他要敢闖敢做，心志堅韌，永不放棄，能帶著白虎堂披風(fēng)斬月，闖出一條生路。我見到你的那一刻，你為了武將軍，跋山涉水來到千仞山，千難萬阻都難不倒你，我便收了你做我的開山大弟子。這么多年，他們都說，我要把白虎堂主之位，傳給淳兒?！辨?zhèn)北天搖了搖頭：“開陽啊，從一開始，你才是我繼承人的人選，從未變過?！?/br>
“師父……”武開陽膝行上前一步，淚水滾落在面頰。

“只是你執(zhí)念太深，我又何嘗不怕你走火入魔，”鎮(zhèn)北天慈愛地摸了摸武開陽的頭：“所以我又收了淳兒，萬一有一日烽火燎原，白虎堂跟著你陪了葬，白虎堂四散的弟子，還能在封家鏢局，找一口飯吃。”

“師父……”

“你呀……為師為你cao碎了心，開陽，你抬頭給為師看一看！”

武開陽抬起臉，雙眸淚水模糊了，只感覺鎮(zhèn)北天枯老的手擦著自己的淚水：“你是我等了十多年，才等來的大徒弟。我死以后，你就是白虎堂的堂主，你要記住，你要爭氣！”

第24章

武開陽淚流滿面，只得頷首。

“嘿嘿……”鎮(zhèn)北天愴然地笑了一聲，道：“白虎堂歷任堂主，臨終前都會把自己的內(nèi)力，灌入下一任堂主體中。白虎堂之所以百年來立于南國武林之巔，無人能及，內(nèi)力代代累積相傳，便是要因之一。刖公公這次用奪魂針，便是想斷了白虎堂的傳承，不僅僅是對我鎮(zhèn)北天，而是對白虎堂，動了殺心了。這幾日，我把毒都逼到了心脈，四肢經(jīng)脈中的毒，都集中在了這里，”鎮(zhèn)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