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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漸濃,雨絲連起天地,將梧桐和樓閣都籠在一片朦朧中。秦憫之從吏部出來得很早,隔著濛濛的雨,看見周含斜對著自己撐傘立在門外,穿著一件素凈的水綠直裰。春雷低悶,周含伸著一只手微微仰頭看著雨,老梧桐上的雨水落在他的手心里,幾滴水珠濺在他的睫毛上,他便垂了眸子——秦憫之見他眨了眨眼,才回避般錯開自己的目光,喚了一聲“涵芝”。秦憫之接過周含遞來的傘撐開,走進了雨中,“要是不下雨,天應該還亮著,涵芝今日怎么回去得早了?”周含走在秦憫之的身側(cè),只用一根青色紗纚綁了馬尾,青纚乖乖的垂在腦后,纚端繡著朵忍冬花,“下了雨路滑,老師下臺階時扭了腰,不過沒有大礙。我想著你說過的那局殘棋,送老師回去后沒再回弘文館,又恰好碰見浮煙回去拿傘就帶著傘過來了。我沒見其他大人出來,容顧怎么出來得這么早?”秦憫之聽他說完笑了,“不用擔心,我出來自然是到了可以回去的時辰。我和蘇尚書如果沒事卻一直待在吏部,倒使得辦完公事的大人不好意思按時回去。那殘局涵芝可想出了解法?”周含搖了搖頭,“白子氣脈已斷,那黑子狠厲至極,恨不能自損一千傷敵八百,我……暫時還沒有想出破敵的對策?!?/br>“涵芝不必著急,我也解不了白子的困局。這件事為難的不是你一人,翰林院的棋待詔和學士們當然不是擺設,他們才應首先想出法子。”秦憫之說著,一陣微風將周含的青纚吹起,蹭過了他的臉頰,真是一陣多情的風,“去年國手比試線香燃盡的時候,輝悅君堪堪落下了那枚壓住白子氣脈的黑子。今年再來,不知多得意?!?/br>周含嘆了一聲:“和國手下棋真難呢……要是是我和輝悅君下棋,非得費神到大把掉頭發(fā)?!?/br>秦憫之看著周含烏黑的馬尾,想不出他是以怎樣的心態(tài)說出的掉頭發(fā)來,“哈哈哈哈,涵芝的母親是當年的王都第一棋,涵芝和母親下棋,頭發(fā)不也沒有掉光嗎?”周含搖搖頭,“我學問淺薄,不是聰明絕頂之人——不過容顧比我聰明?!彼粗貞懼念^發(fā)打趣道,秦憫之無奈的一挑眉。“我和涵芝誰聰明這件事不提,不過在用情一事上,不知道我會不會遜你三分?!鼻貞懼f的不經(jīng)意,自己也不知曉答案。“容顧的歡喜是大歡喜,深情是大深情,情之所鐘是家國山河。待我成婚兒女成行時,我大概一個慈父——我的這種深情和你相比,怕是不值一提的?!敝芎犚娮约赫f道,因為他絲毫想不出秦憫之妻子在側(cè)時的模樣。“涵芝錯了,我也是有血有rou的人。”秦憫之骨節(jié)分明的手攥緊了油紙傘,側(cè)過傘遮了自己,肩上卻被雨水淋得濕了一層,“我……”他頓了頓,仿佛是感受到了肩上的涼意,終究沒能說下去。天邊的春雷悶悶響了一聲,周含見秦憫之將自己遮了起來,笑道:“我錯了,容顧有血有rou。嗯……我是真想不出容顧會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不過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就像……”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個姑娘會像王都里哪位聲譽極佳的夫人,便轉(zhuǎn)了話題道:“險些忘了,老師本想在后日與弘文館諸位同去高尾山,姜館主見老師扭了腰,將日子向后挪了十天。因我直接回了府,還沒告訴打算一起跟著去的鄭校理,我明日得告訴他?!?/br>“鄭校理,可是鄭琰?”秦憫之聽著這名字覺得熟悉,見周含點了頭,繼續(xù)道:“鄭校理當年拜師時,送給劉大人一幅折枝畫,畫上畫了一枝紅杏,枝子底下有一個翻白眼的鵪鶉。劉大人說那只鵪鶉神似鄭校理,便給他起了小名叫杏兒?!?/br>周含順口便問道:“那容顧有小名嗎?”“有?!鼻貞懼肓似滩劈c頭,“你想想?!?/br>第10章10、縱馬游鄭琰是一個性情中人,四年前名動王都的軟劍舞妓花慈奴去世,去世前叫來了鄭琰?;ù扰f他將人畫得這樣好看,可等她死了便不美了,鄭琰也就再不會畫出來好看的她——于是那時還身為畫苑學徒的鄭琰握住她的手發(fā)了誓,往后再不畫活人。有如此性情的鄭琰和周含約在安定門相見,同去踏青,周含過去時鄭琰還未到,何連朔本也要去,不過說好后又突然給鄭琰傳信爽了約。城墻外的青骨楊柳順著風微微擺動,楊枝缺處遠山隱黛,周含望著nongnong綠意出了神,春風多情,拂著樹枝攪亂了綠波。鄭琰牽著白駿馬走了過來,特立獨行的著了襲紅白菱格圓領(lǐng)衫,外罩一件紗衣,引得眾人側(cè)目。初日于他身后破云出光,他遠遠見了周含,高興的朝周含揮了揮手。周含想著今日秦憫之被蘇尚書叫了去,被鄭琰一叫才回過神。“涵芝,效騫有私事不來了!”鄭琰翻身上馬,一拽韁繩和周含并轡而行,“王都佳人多病體,笑如齲齒,行如折腰。今日出去走走,我好歡喜啊。”他說著抬手摘了一枝桃花,一牽韁繩改了方向,俯身將花給了尚在母親懷中的討花稚子,“涵芝,我聽陳水部說你馬術(shù)極好,秦侍郎百步外射落一朵桃花,你也能打馬接住。可是我是不認輸?shù)娜?,現(xiàn)在行馬道上人少,不如和我比試比試?”他說完不待周含回應就打馬而去,任風掠過臉側(cè)。沿途鳴鳥不絕,野花盡開棠梨如雪,周含不服輸?shù)淖分堑廊擞氨剂诉^去。而鄭琰寶貝自己的手,拽韁繩的時間久了手心泛疼,便趕忙勒住馬韁叫停周含,任胯`下的馬向著白云叆叇青山嵯峨之處緩緩而行。高尾山山下多奇木,枝葉疏密交蔭,皮干蒼勁偃蹇,條條楊花落了一地,馬蹄踏上去發(fā)出細碎輕響,二人閑聊著到了古柳根馬驛,拴好馬便順著流水進了山。湜水從墨匣潭中奔出,初時疊嶂承流水聲潺湲,到墨匣潭之前,碧水自崖上跌落,噴珠濺玉驚人耳目。墨匣潭水色深碧,碧如鴨頭又如瑯玕,雖不寬闊卻深不見底,傳聞中有巨鱗不可冒犯。潭邊有一臥佛石刻,佛像久經(jīng)水汽覆了一層青苔。鄭琰研習佛畫多年,對佛家造像之術(shù)頗有心得,對著臥佛看了半天,開玩笑道:“此佛寬衣緩帶靈秀瘦削,應是百余年前獫狁犯境時刻下的。我猜那時人世悲苦,此佛是因疲于救人才累得合目而臥的。對了,我聽說這水中有厲王尸骨,可我不是王都人,到底不太清楚,涵芝可聽過?”周含幼時長于王都,自然聽人講過王都附近的神怪故事,輕輕“嗯”了一聲,“中載,上古之時,有大鯤跳出南冥,一躍而渴死于此,骨化為山川,rou化為草木,眼化為墨匣潭,淚化為湜水,夏日高尾山多霧,風來霧往則是大魚亡魂吸呼?!?/br>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