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碟沿之上，“刑罰自然是免不了的，他又不肯承認(rèn)那莫須有的罪名?！?/br>
“刑罰？”劉蒨擰緊眉頭。

“知道要進(jìn)牢房，就已經(jīng)知道要受刑了吧？”鄭恪正緩緩回答，看劉蒨急切，于是又安撫道：“不礙事兒，就是一般犯人受刑的程度，并沒有傷及根本?！?/br>
劉蒨沉吟片刻，“您可否帶我入牢見他一面？”

恪正前輩在朝廷浸yin多年，他一定有手段躲過劉鈺的耳目，帶他進(jìn)入大牢！

“去作甚？去救他出來？”鄭大夫有些無奈的問，突然正色道：“王爺，你覺不覺得，你管的太多了?！?/br>
劉蒨聽得一愣。

“我有一話問你，你打算扶持他做你的傀儡皇帝，還是希望他能獨(dú)當(dāng)一面？”

“我當(dāng)然……”劉蒨回答，“那皇位，是他一心所愿。我當(dāng)然希望他能得償所愿。”

鄭大夫搖搖頭，“不，我問的是，你希望他成為一個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的皇帝，還是你想要狹天子以令天下？”

“我想控制他？”劉蒨嗤笑一聲，“我若是想要那帝位，雖不說唾手可得，但也不是絕無可能。我要是想控制皇帝，何不自己去當(dāng)皇帝？”

鄭大夫還是搖了搖頭，“帝位不是自己去坐，總會有不順自己心的地方。我給你舉個例子?！?/br>
他拿起湯匙攪著碗中湯汁，“倘若一日，他登上帝位，下令要削減諸侯封地，你可愿意把你成懷王的封地交出一半來？”

劉蒨快速答道：“當(dāng)然愿意！這有什么？我連成懷王這頂帽子都不想要，何況那土地！”

“那倘若一日，他忌憚陸驕之在軍中的勢力，想要除掉他，你可會干預(yù)？”

沉默。

劉蒨遲疑了：陸驕之可是救過他命的兄弟。

“驕之不會擁兵自大的。”他有些苦澀的說。

“排除異己，不是因?yàn)樗麑⒁谖矣泻Γ俏艺J(rèn)為他會威脅到我，所以才早下殺手?！编嵈蠓蛩坪踉缫蚜系剿麜@樣說，語氣緩緩的解釋道?！耙悄阒?dāng)了皇帝之后，合乎你心意的旨意你才照辦，不合乎你心意你便反對，那真的如你所說，拿他當(dāng)一個傀儡，不如你自己掌控皇權(quán)?！?/br>
“我沒有這樣想，我沒有想拿他當(dāng)傀儡皇帝。”劉蒨用力握緊手中竹筷，指骨突出?！拔易匀唬膊粫?yàn)榧荷砝娓缮嬗谒?，一切任由他自己處置?！?/br>
只是恐怕，我都不會有時間去干涉他了吧？劉蒨想起身上的九息法華功，苦笑。

“你若是期待他能做個獨(dú)當(dāng)一面的皇帝，做個笑傲九天的雄鷹，而不是依靠在別人身上，那就放手?！?/br>
鄭大夫那雙犀利的眼睛直直的看入劉蒨眼底?！胺攀郑屗约喝ゲ??！?/br>
“你或許想，等他做了皇帝，你不會干涉他。但如果你現(xiàn)在過多保護(hù)他，什么事情都需要你來cao心，那等他真的做了皇帝，就算無法依賴于你，也會習(xí)慣性的依賴在某個人身上。這個人，是忠臣還罷，如果是佞臣賊子，難道不曾聽聞前朝宦官之亂？”

“我是真的擔(dān)心他。”

“恩，老夫知道你兩個兄弟情深?！编嵈蠓蚰闷鸢高叢柰?，微抿一口，合攏碗蓋。“但你沒辦法陪他一生。你能永生永世的護(hù)著他嗎？不能。前路艱險(xiǎn)，卻不得不由他自己走過?！?/br>
劉蒨想起自己在西境的歷練。

那時，他在南山被劉頤的沉默拒絕，于是連夜下山，發(fā)誓要做出一番名堂：你不是不要我，要帝位么？你要的話，我就替你掙得它好了！

投入陸家是他自己的決定，因?yàn)樗闹兄溃搅吮本?，王家至少會給他些面子，照拂于他，然而被裹在襁褓中，是絕對難以成長的，他要的，是快速的成長為劉頤的左膀右臂，為他打江山、給他一切他想要的東西。

因此他最終選擇了西境，投入陸將軍麾下。

同樣的道理，為何放在劉頤的身上就讓他那么不舍？

可是，難道要放手，讓他一個人去面對那些惡意的中傷、無恥的背叛？讓他身上如同自己一般，布滿血淋淋的傷口，依然得沒有退路的往上沖嗎？

他沒有辦法看著他受苦、看著他挨打，卻什么都不做??！

“讓我見他一面。”劉蒨艱難的開口。

鄭大夫了然的嘆了口氣，心想，一直以為這孩子心無執(zhí)念、隨性瀟灑，卻想不到，他的執(zhí)念全在這里了。

也罷，也罷。

“好?！?/br>
如果你來選，你會選什么？

不過，無論你選什么，我都會試著勸自己支持你的。

☆、不甘放手

鄭恪德老先生又來天牢給大殿下講書了。

秦雙聽到這個消息，哀嘆一聲，頭痛的很。他真是對這位老先生心服口服，讓他真真切切地體驗(yàn)到什么叫讀書人的死心眼。偏偏這老家伙是朝國最有名的儒學(xué)大師，得罪不得，還得窩著氣好脾氣的伺候著。

秦雙想起昨天對一個剛抓來的小百姓用刑，不小心被老先生看見了，可教好一頓罵。讀書人罵起人來有個本事：不帶一個臟詞兒，但說的比那些臟污不堪、無法入耳的話還教人下不來臺。只是沒想到這鄭恪德居然還通曉朝國律法，問清了緣何捉那小百姓之后，有條有理的按著律法批駁了一頓，真是滴水不漏、無法反駁。見那老先生拄著一根桃木杖，越說越起勁兒，秦雙趕緊息事寧人的把那人放了。

真是怕了您了。

秦雙揉揉耳朵，對著進(jìn)來通報(bào)的小卒子罵道：“吵什么吵？！把他接進(jìn)來送到居室獄就行了！屁大的事都要來跟老子報(bào)告！”

那小卒子顯然是被罵習(xí)慣了，嬉皮笑臉的打了個哈哈，就趕緊從門邊縮了回去。

鄭老先生熟門熟路的朝居室獄行去，到了那條僻靜的小廊子前，領(lǐng)路的獄卒停步看了眼鄭恪德身后跟著的戴長冠、穿深衣的侍者，那人把頭上的長冠往上一推，露出一張極俊美，卻依然不失男子氣概的臉。

劉蒨朝獄卒點(diǎn)點(diǎn)頭，便側(cè)身進(jìn)了廊子。鄭恪德在身后和氣的跟那獄卒道謝，那孩子立刻推辭：“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要不是御史大夫，我家現(xiàn)在早就……”

劉蒨耳朵里聽到的聲音在他腦海中消失了，眼里只剩下那間小小牢房中的身影：他苦苦思念的劉頤正隔著木柵欄平靜的看著他。

瘦了。

他伸出握著門鑰的右手，左手拉住那黑沉沉的一把大鎖，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的手居然抖成這個樣子，連鑰匙都插不進(jìn)去。他手心里全是汗，使勁兒往里捅了幾下，越急越心慌、越心慌越急。

對面嘆了口氣，一只手從木柵欄后邊伸出來。

原來是劉頤從稻草堆上起身，站到了他的對面。

他伸出手想要從劉蒨手中接過鑰匙，拉了幾下，卻沒有拉過來：鑰匙被劉蒨汗津津的手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