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眾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到了賀驍戈身上。

聞言，賀驍戈抬眸，視線從平南侯和秦氏臉上略過，逐漸變深，等在賀驍騁身上停下時，眼眸已經(jīng)變成了深不可測的暗色。

就這么看了許久，他斂眉對上賀老爺子的臉，一字一頓道：“一切自有定數(shù)?！?/br>
一句話，聲音不大，其中的冷靜與決絕卻濃的深沉。

何為定數(shù)？定數(shù)都是人來的。

賀老爺子深深看賀驍戈一眼，沉默了許久，緩緩伸手捂住眼睛，半響，頹然道：“……家丑不可外揚，且他無論如何也是賀家嫡子，此事……還需要商議?！?/br>
說完，他偏頭看平南侯一眼：“你出來?！?/br>
木門一開一合，室內(nèi)便只剩下四個人。

秦氏依舊抱著賀驍騁哭泣，顧南瞇著眼睛看他們一眼，悄無聲息移到香爐旁邊，悄悄將藥粉抖了進去。

不久，賀驍騁眼眸中的瘋狂偏執(zhí)逐漸消失，看到抱著他哭泣的秦氏，他愣了一下：“娘，這是怎么了？”

秦氏紅著眼睛抬頭看他：“什么時候你鬧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還對你爹說那樣的話，我們完了，我們完了你知道嗎？！”

賀驍騁茫然看他：“我對爹說什么了？”

秦氏只是抱著他嗚嗚的哭。

反應(yīng)再遲鈍，賀驍騁也明白了事情的不對勁，猛地偏頭看顧南，看到后者站在自己最討厭的人身邊，白衣勝雪眉眼溫潤，嘴角弧度輕挑，卻是嘲諷的弧度。

這樣的笑容似曾相識。

賀驍騁皺起眉，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對顧南說出現(xiàn)在到你時，后者也是用這樣的笑容淡淡看了他一眼，后面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顧南，顧南。

賀驍騁死死瞪著顧南，后者接觸到他的目光，笑得越發(fā)從容，到最后嘴唇一開一合，無聲說出一個字：“蠢。”

木門在這時被推開了，屋內(nèi)的人下意識去看門口，老管事站在門口：“夫人，老侯爺喚您過去?！?/br>
秦氏一愣，站起身拿著卷帕擦干眼淚，整頓易容后跟著管事一同走了出去。

便只剩下賀驍騁，顧南和賀驍戈。

“顧先生，你好手段?！?/br>
“哪里好了。”顧南漫不經(jīng)心瞥他一眼：“多么拙劣的手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是誰干的?！?/br>
賀驍騁瞇起眼睛。

顧南笑瞇瞇看著他：“我只想讓這侯府所有人看到賀驍戈的態(tài)度，還有……你的丑態(tài)，這就足夠了。”

說著，顧南隨意靠在賀驍戈身上，挑起眉頭：“現(xiàn)在看來，效果不錯?！?/br>
賀驍騁沒說話。

被顧南靠著的人垂眸靜靜看著顧南腫起的臉頰，眼眸發(fā)沉。

顧南回眸與他對視，視線相接三秒，賀驍戈轉(zhuǎn)頭朝著賀驍騁走了過去，垂眸盯著他的右手不語。

只是一看顧南也知道他的打算，慢條斯理上前攔住他，而后在后者烏黑的眸光中微笑著搖搖手指：“有時候，別人打你一巴掌，其實并不需要還一巴掌不是么？”

賀驍戈眼眸里難得出現(xiàn)了不認同，這樣的情緒剛剛出現(xiàn)，便看到方才還微笑著的人突然彎下腰，揚手。

一下，兩下，三下……恰好十下。

青年溫潤清淡的聲音在最后一聲脆響后輕輕響起，帶著暖暖的笑意。

“十巴掌，其實也是可以的?！?/br>
☆、113.9.17

平南侯府在京百年，榮華世家。

這樣的家族，最要臉面。

于是無論平南侯還是秦氏，即便從書房走出來時臉色再難看，轉(zhuǎn)頭依舊要將笑容呈于賓客眼前。

外面什么模樣顧南不知道，他和賀驍戈還是待在偏房里，不過這樣的情景也沒能持續(xù)多久，大約半個時辰后，老管事再次前來，將賀驍戈喚了出去。

室內(nèi)一陣沉寂。

顧南垂眸看一眼賀驍騁高高腫起的臉頰，莫名覺著心情大好，居高臨下看他一會兒后，瞇著眼睛笑起來：“真狼狽?！?/br>
賀驍騁低著頭，沉默許久，低聲開了口：“你想要我死，是不是？”

問話的人語氣低沉，被問的人微笑不語，眼眸清冽。

屋內(nèi)一時間寂靜無比。

長時間的沉靜中，賀驍騁低著頭，突然覺著特別難堪。

垂眸間，眼前突然出現(xiàn)白色衣角，賀驍騁下意識抬頭，恰好對上顧南的臉。

不是從前溫潤良善的模樣，他就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看著他，美麗的眼眸中仿佛凝了冰雪，寒冷刺骨。

“我這個人，自私，小心眼，護短，記仇，睚眥必報?！鳖櫮细┫律?，用那雙浸滿冰雪的眸子對上賀驍騁的眼睛：“你看看，你打我一巴掌，我都要還你十巴掌，更何況……”

他緩緩伸手，扼住賀驍騁的喉嚨：“更何況，你曾經(jīng)讓我最在乎的人，疼到連哭都哭不出來?！?/br>
語氣平淡，扼住對方喉嚨的手也沒有用力，可有那么一瞬間，賀驍騁以為自己真的會在這里死去。

瞳孔一縮，賀驍騁垂眸看著顧南的手腕，腦海一片空白。

“你說，我會怎么樣？”顧南淡淡看著他。

你會讓我死。

莫名的，賀驍騁心中出現(xiàn)這么一句話，五個字，聲聲不歇。

可那只白皙的手，到最后都沒加大力度。顧南看著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下次，可千萬別在香爐里放些不好的東西了，后果你知道，太蠢?！?/br>
說罷，他收回手站起來，賀驍騁下意識抬頭看他，站在昏暗中的青年眉眼微垂，眼眸凝了光芒，明明是清淡的顏色，卻在眸光微轉(zhuǎn)的一刻暗的深沉。

這樣的人。

能為一個人眉眼清潤微笑。

亦能為一個人面無表情沉默。

多美好。

屋內(nèi)昏暗寂靜。

最終打破寂靜的是老管事的聲音，這次被喚過去的，是顧南。

老管事話說完后便去了外面等候，顧南轉(zhuǎn)眸看著窗外，沒有動彈。

賀驍騁靜靜看著他，恍然間，那抹白色身影轉(zhuǎn)過身去，衣衫隨風(fēng)微動，三月梨花一般，輕輕淡淡，無聲處灑落一地風(fēng)雅。

美好的不像話。

他怔怔看著，看著那抹白色走到門邊，手腕稍稍抬起，木門被拉開，暖暖的光透進來映在他的身上，風(fēng)姿自是不必說。

“你……”賀驍騁忍不住開了口。

剛說一個字，便看到站在朱紅木門邊上的青年緩緩回頭，用那雙映著暖光琉璃一般的眸子看著他，淡淡出了聲。

“賀驍騁，來日方長?！?/br>
日光隨著木門的關(guān)閉徹底斂去。

賀驍騁怔怔看著眼前昏暗的屋子，嘴唇蠕動幾下，突然覺著喉嚨干澀。

書房。

暖煙清茶。

顧南進去的時候，賀老爺子正坐在桌后煮茶，表情沉靜。顧南和上門后上前俯身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