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書行了一禮，“趙宣甫只需大人一句承諾。”

傅云書問：“你想要什么承諾？”

“沈珣為何詐死，大人想必已心中有數(shù)，他實(shí)有苦衷?！壁w四道：“這主意是我出的，板磚也是我砸的，從頭到尾都是我替他打抱不平，是我一手張羅的，等沈珣歸案，還望大人不要怪罪于他……一切罪責(zé)，由我承擔(dān)。”

傅云書靜默片刻，道：“可以?！?/br>
趙四長舒了一口氣，朝傅云書拱了拱手，深深地拜下去，道：“稟大人，沈珣現(xiàn)應(yīng)在亂葬崗。”

亂葬崗除了滿地的無名尸，還盛產(chǎn)抱石蓮。此草可入藥，有清熱解毒。祛風(fēng)化痰之功效，沈家老爹發(fā)現(xiàn)了這一寶地，便在附近買了一間小屋子，專門用來儲存抱石蓮，以及其他從亂葬崗采來的藥材，沈家老爹去世后，這間屋子就留給了沈珣。沈珣詐死后，老家自然是回不去了，逃到縣外又有被土匪綁票的危險，客棧又不能住，亂葬崗附近幽寂無人，這間老屋子在旁人眼里又廢置多年，是再合適不過的藏身之處。

人算不如天算，他從假死狀態(tài)中醒來，逃出停尸房，途徑亂葬崗時，恰巧遇上了正躲在草叢中方便的張鐵柱。

好在張鐵柱膽小，竟被當(dāng)場嚇暈過去，教他逃過一劫，成功躲進(jìn)屋中，一躲便是數(shù)日，無人知曉。

傅云書同寇落苼策馬連夜來到亂葬崗，領(lǐng)著衙役們將整座屋子圍了個水泄不通。行至門前，傅云書翻身下馬，來回踱步許久，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我早該想到的。”

寇落苼道：“好在現(xiàn)在知道，也并不遲。”

傅云書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走上前一步，抬手敲了三下門，道：“深夜打擾了，請問沈珣沈大夫在嗎？”

門應(yīng)聲而開，竟無半分遲疑。沈珣面色平靜，衣著整齊，站在門后，竟似是早有預(yù)料一般，兩側(cè)衙役皆持刀防御，他卻視若無睹，沖寇落苼熟稔地笑笑，目光又落在傅云書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看來你恢復(fù)得不錯，傅大人?！?/br>
“還得多謝沈大夫?！备翟茣辛艘欢Y，然后客氣地朝身后一抬手，道：“請吧?！?/br>
第34章移尸（二十五）

待傅云書一行人再度回到縣衙時，早已被提到公堂的趙四已經(jīng)困得直接躺地上睡了?？苈淦佁鹉_在他背上輕輕踢了踢，說：“哎，你看看是誰來了？”

趙四“吭哧吭哧”地從地上艱難爬起，撐著惺忪睡眼，扭頭一瞥，呲了呲牙，頗為嫌棄地道：“沈珣，你在亂葬崗待了那么久怎么還沒死?。俊?/br>
沈珣回道：“你蹲大牢蹲得倒是舒暢……我瞅瞅，眼下青紫、印堂發(fā)黑，被哪個磨人的老鼠精纏上了？”

寇落苼看熱鬧不嫌事大，笑道：“趙四，怎么這會兒又拌起嘴來了？先前不還哭著喊著說想見沈珣么，這回見著了，不抱一個？”

沈珣望向趙四的神情立時變得得意而曖昧，趙四卻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道：“寇先生，這就是你胡謅了，我先前說的明明是‘沈珣你別死’，可沒講半句我想他?！?/br>
寇落苼道：“這兩句話有什么區(qū)別嗎？”

“區(qū)別可大了，”趙四拍了拍在冰涼石板上坐了太久有些發(fā)冷的屁股，道：“我不想沈珣死，是因?yàn)樗懒宋乙矝]好果子吃，可我不想見這殺千刀的債主。”陰測測橫了沈珣一眼，嘀咕道：“見了你就沒好事?！?/br>
“見了我自然沒好事，”沈珣忽然湊近了趙四低聲道：“因?yàn)橐姷轿揖褪悄阕畲蟮暮檬隆！痹谮w四飛起一腳踹到自己的屁股之前，沈珣連蹦帶跳地跑了，竄到傅云書面前，笑嘻嘻地道：“傅大人，咱們開始吧？早點(diǎn)完事，您說不定還能睡上一覺?！?/br>
傅云書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大步走上公堂，落座，驚堂木拍案，道：“升堂?！?/br>
九合縣縣衙深更半夜依然燈火通明，公堂之上跪著兩人，一個是街邊混混趙宣甫，另一個是“死而復(fù)生”的大夫沈珣。兩邊站著的衙役個個面露疑色，緊緊地盯著沈珣，尤其是張鐵柱，他半夜被傳來，一個猛子瞧見了活蹦亂跳的沈珣，幾乎當(dāng)場就要倒下去，幸而楊葉扶住了他，悄聲道：“是活的。”

真是活的，清明的眼紅潤的臉，在傅云書問話時，那廝還能款款一笑，朗聲道：“草民菩提鎮(zhèn)一介看病郎中，姓沈名珣。”

張鐵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疑心自己這些時日以來都活在夢中。

怎么死了的人還能活回來呢？

傅云書問：“沈珣，本縣且問你，當(dāng)日在醫(yī)館中，你被趙宣甫的板磚砸中后腦勺，一擊斃命，乃是我與寇師爺親眼所見，為何此刻又能死而復(fù)生？”

沈珣道：“回稟大人，人死自然不能復(fù)生，草民之所以現(xiàn)在還能蹦跶，是因?yàn)椴菝癞?dāng)日，根本沒死?！?/br>
趙四大大咧咧地道：“我早說了，我使了這么多年的板磚，該用幾分力該打哪個地兒，怎么會心中無數(shù)？他死不了?！?/br>
寇落苼幽幽地道：“大人問你話了嗎？”

趙四立即閉上了嘴。

沈珣道：“我早先便與趙四商量好，掐著菩提鎮(zhèn)百姓散集的時間，當(dāng)著眾人的面演這出戲?！?/br>
寇落苼道：“鼻息可以屏氣，可我當(dāng)時觸過你頸間脈搏，卻是毫無動靜，這是為何？”

“只需提前算準(zhǔn)時間，服下一劑假死藥即可?！鄙颢懶Φ溃骸凹覀鞯乃幏剑舸笕诵枰?，草民可送給大人?！?/br>
趙四陰陽怪氣地道：“沈珣，你這算是當(dāng)堂行賄吧？大人，該重罰這廝。”

沈珣道：“那就請大人立即將我這欺上瞞下、藐視律法的同伙押去菜市場斬首吧?！?/br>
“啪”的一聲，驚堂木拍案，嚇得堂下二人立即噤聲。傅云書手指摩挲著驚堂木光滑的板面，沉聲道：“沈珣，你也知道這是欺上瞞下、藐視律法之行？明知有錯而故意為之，你可知該當(dāng)何罪？”

沈珣道：“大人，草民知罪認(rèn)罰，惟愿大人，能將殺害我堂弟的兇手繩之以法?！彼钌畹匚艘豢跉猓溃骸按笕思饶茏サ讲菝?，想必已經(jīng)知曉內(nèi)情。不錯，那一具與我調(diào)換的尸體，正是我堂弟沈玨。我假死當(dāng)晚，被送到停尸房不久后，藥力散去后便逃出停尸房，去將停放在亂葬崗老屋中的沈玨的尸體搬來，放在了停尸房里?！迸ゎ^瞥了一眼臉色驚恐的張鐵柱，“我特意等巡夜的官差走過亂葬崗才動身，沒想到還是撞上了，幸而這位大哥安然無恙，對不住?！?/br>
張鐵柱終于明白了那夜撞見的是人不是鬼，也沒心思理會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孔家眾人、沈玨養(yǎng)父母皆道沈玨是無故失蹤，”傅云書問：“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所害？”

“回大人的話，”沈珣道：“這事兒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是趙宣甫無意中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