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刮了一下北堂戎渡的鼻子，北堂戎渡笑著睨他一眼，揉一揉鼻梁，十分溫順的模樣，道：“好了，總而言之是我的錯，你愛怎么給我臉色瞧，都是應(yīng)該的。”說著星眸微抬，去看殿外春光明媚，既而站起來走到窗前，一手支在窗臺上，沉吟片刻道：“如今北、西、南三地差不多已是盡入朝廷之手，只差一個還亂著的東面……爹，離咱們整合中原的時候，似乎也不遠(yuǎn)了?！北碧米鹪降淖旖俏⑽P(yáng)起，仿佛是想要笑，既而悠然道：“……你似是高興得很？”北堂戎渡唇角一揚(yáng)，耳朵上的翡翠墜子晃出一跳一跳的幽光，笑意愈深，回首朝男人微笑著說道：“當(dāng)然了?！北碧米鹪剿坪踉诨貞浿裁匆话?，用手撫了撫下巴，道：“本王記得你小時候，一開始還有點(diǎn)兒束手束腳的迂腐，婦人之仁，后來才慢慢轉(zhuǎn)過來……等到現(xiàn)在看起來，倒是已經(jīng)和本王差不多了?！?/br>
北堂戎渡面上意味深長地一笑，目光卻是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窗外一只丹頂鶴從不遠(yuǎn)處的翠綠芭蕉下鉆了出來，悠閑地踱開，忽然就想起了昨夜沈韓煙對己說過的那一番話，對方不在乎己是否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也不怕己一無所有，能否給予他讓別人都羨慕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以及權(quán)勢高位，只希望兩個人永遠(yuǎn)都可以平平安安地一直在一起，無論曾經(jīng)，現(xiàn)在，還是未來，對方真正想要的，只有‘長長久久’這四個字……心下這個念頭只是一轉(zhuǎn)，口中已說道：“……這也很正常，一個人的地位變化，總會讓人的處世態(tài)度截然不同，那時候我還很小，什么都還沒有經(jīng)歷過，想法然也單純得多，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我好象天生就應(yīng)該出生在無遮堡里，最適合成為北堂家的人，熱衷權(quán)力，喜愛高位?！北碧米鹪叫币性诖差^，眉心微動，面上似笑非笑，道：“……所以本王說，你我父子倒是很像。”北堂戎渡含笑向他，娓娓說道：“我當(dāng)然像你了……生在無遮堡對我來說，大概是最好的了，說明我的運(yùn)氣實(shí)在不壞，這也是一種機(jī)緣……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天才，但最終有作為、借勢而上的，又真正能有幾個？大多都只是棋子而已，像爹你這樣的，才是真正下棋的人，正所謂‘做得好不如生得好’，不然無論我有什么天縱之才也好，舉世胸壑也罷，大概也都依然只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任下棋的人來cao縱擺布，可有可無，跳不出這棋盤，不過現(xiàn)在，我卻也是下棋的人了。”

北堂尊越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意，半倚在床頭，眉宇之間那種似笑非笑的顏色似乎濃了些，既而微微伸出手去，示意北堂戎渡過來：“……渡兒，你來。”北堂戎渡依言走過去，把臉擱在父親的掌心里，稍微蹭了一下，含笑道：“叫我做什么？”北堂尊越捏了捏少年光滑的臉頰，嗤道：“怎么，沒事就不能叫你了？”北堂戎渡眼中帶了一絲薄薄的笑意，連神情也略略變得朦朧溫軟了些，道：“你么，當(dāng)然可以隨時叫我了?！闭f著，卻又半垂了蝶翅一般密長的睫毛，悠悠而笑，緩聲說道：“是了爹，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說，等過了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者久以后，你和我還會跟現(xiàn)在一樣嗎，會不會膩了，厭倦了，不鮮了，連偶爾拌拌嘴，吵個架都沒有心情了，哪怕彼此容貌一點(diǎn)兒也還沒有改變，皮囊依舊光鮮漂亮，卻也已經(jīng)根本完全不在意了，形同陌路，兩看相厭……”北堂尊越微微一頓，似乎在思考，并沒有連想也不想就直接說什么‘不可能’‘我會一直這樣喜愛你’‘永不變心’之類的山盟海誓，而是想了一會兒，才鳳目微瞇，低笑道：“這些……本王不知道?！北碧萌侄陕犃?，似乎沒有表示出對這個答案有絲毫的不滿意，只是微微頷首，然后伸手懶洋洋地?cái)n過父親的胳臂，笑道：“唔，不錯，我也一樣沒法對你保證這個?！钡碧米鹪铰犃耍瑓s是立時瞪了瞪眼，眉宇之間不覺地溢出一絲威脅之意，輕喝道：“……混帳東西，你敢那樣試試，看本王扒不扒了你的皮?！?/br>
北堂戎渡聽了，先是略略一愕，隨即就有些哭笑不得，撇嘴道：“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蠻不講理，你己都說了，你‘不知道’，卻好意思逼著我，不準(zhǔn)我也這樣，這還有沒有道理可講了？這也太不公平了罷。”但北堂尊越卻是笑得肆意妄為，伸手以三根手指輕輕托起面前北堂戎渡的下巴，目光深深，那修長的手指又白又筆直，托在北堂戎渡的頜下，能夠讓人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上面的暖意，以及其中無與倫比的力量，只用了一種不急不徐的語氣輕笑起來，徐徐悠然道：“……講道理？本王就是道理，至于公不公平……本王就是不公平了，你想怎么樣？從你答應(yīng)的那一天起，就別想后悔，想都別想，沒有后悔藥吃?！北碧米鹪竭@么毫不講理地胡說八道著，同時用一根手指輕輕放在北堂戎渡似乎意欲張開的柔軟嘴唇上，止住了少年想要說的話，己繼續(xù)道：“你如果真有一天要背叛本王，本王也許……會殺了你?！?/br>
男人深深看著面前己的孩子，俊美的面孔上依然是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溫?zé)岬拇笫忠矟M是寵愛地?fù)崮χ倌甑哪槪碧萌侄蓞s毫無理由地判斷出他父親此時說的并不是假話，也不是只僅僅去為了嚇唬他的：“……渡兒，你還記不記得本王以前曾經(jīng)跟你說過，你是本王種在后院里的樹？那么，本王告訴你，因?yàn)檫@棵小樹是本王的，所以會經(jīng)常給給它澆水，捉蟲，叫它好好地長，枝繁葉茂，甚至哪怕它需要本王用己的血來灌溉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它究竟長得高不高，開的花好不好看，能不能夠結(jié)果，果子甜不甜，這些事情本王其實(shí)都不怎么在乎，本王只在乎它到底屬于誰……可是如果有一天，這棵樹告訴本王，它不肯待在這個院子里了，不肯再開花給本王看了，那么，本王寧可一把火將它燒了，或者親手把它砍掉做成桌子，椅子，總之讓它再也別想離開……哪怕就這么毀了它?！边@一番話語其實(shí)并不戾氣十足，甚至連口吻都是頗為柔和的，但北堂戎渡卻從中聽出了他父親那種極端扭曲可怕，強(qiáng)烈得甚至近乎于不正常的詭異情感與心態(tài)，完全能夠毀滅別人，也能夠毀滅己……北堂戎渡突然之間就覺得有些不寒而栗，這才猛地想起面前的這個叫‘北堂尊越’的男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許是對方一直以來在他面前所展現(xiàn)出來的溫柔讓他漸漸忘了某些事情，也或許是被那慈愛蔽住了雙眼，使他不覺地漸漸去忽略了他父親骨子里的瘋狂與偏執(zhí)，殘忍與冷血……這暴君。

殿中半透明的鮫綃帷幕被外面灌進(jìn)來的風(fēng)糾纏得波動個不停，連窗臺上的一盆牡丹也被吹得直晃，大如玉盤的潔白花盞搖搖欲折，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