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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以為他們說的是自己,正要害羞地跑開,便聽到其中一個鬼奴慨嘆道:“若是王妃及王妃腹中骨rou還在世……”另一個應(yīng)道:“也是,若是他們還在,王也不會這樣自暴自棄,成日同一個男人混在一處?!?/br>葉補衣渾渾噩噩地抱著濕漉漉的衣服離開了。他捂著嘴巴,生怕自己泄出一星半點聲息,驚擾了那兩個鬼奴。南貍之前有過妻小嗎?怎么從沒有聽他說起過呢?葉補衣將衣服晾在別處后,心思煩亂得很,又不想回去房間,索性開始漫無目的地四處閑逛,聊以安慰。在路過一間富麗的石頭宮殿時,葉補衣站住了腳步。南貍曾在床笫之上半開玩笑地對他下過命令,虎跳澗中的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去,唯有靠東邊的這間石頭宮殿不能進。當(dāng)時的葉補衣好奇地問:“我進去了會怎么樣呢?”南貍笑瞇瞇的:“那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在那種旖旎氛圍下,葉補衣只當(dāng)他是在玩笑,可現(xiàn)如今他瞧著眼前的宮殿,心尖上竟蹭蹭地竄起涼氣來。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座塵封的宮殿。一個時辰后,他滿臉蒼白地從殿中走出。殿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林林總總,都是南貍妻子生前的物件。她是一個女人,一個腹中能生出孩兒來的女人。……而他是個男人。她是與南貍青梅竹馬的女子,是一只鬼。……而他是一個人。她很愛笑。透過那占滿一面墻的、繪著她笑顏的壁畫,葉補衣恍然覺得自己能夠聽到她脆生生的笑聲。……而他那么愛哭。她的傳記寫明,她是一個在靈力水準(zhǔn)上同南貍不相上下的女子。……而他是一個修了十二年道也沒修出任何門道來的廢物。葉補衣唯一能與那女子相比的,就是他的眼睛。兩人的眼睛輪廓驚人地相似,以至于葉補衣在面對那巨大的壁畫時,只覺得仿佛被鏡中的自己注視,渾身寒涼。回房后,葉補衣愣愣地發(fā)呆了許久。他莫名想到了南貍總帶他去玩兒的那個往湖里丟東西的游戲。南貍這次丟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葉補衣想要替他找回來。沒人教那個傻乎乎的小道士該怎么喜歡一個人,于是,他開始學(xué)習(xí)那個死去的女人的一切。他學(xué)那女子穿被花汁染成靛藍色的衣服。他為了學(xué)針繡把自己一雙手扎得千瘡百孔。他學(xué)著不露齒地微笑,看起來大氣又寬容。葉補衣的變化如此明顯,南貍不可能看不出來。但南貍在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卻對葉補衣冷淡起來,不常叫他去自己房中了,也很少像過去那樣,時常來逗弄他。葉補衣越來越慌,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所以他愈加勤勉地練習(xí)針繡,試圖從各種植物里尋找到可以織就柔軟織物的品種。某日,南貍來看他,才說了兩句話,他就皺起了眉:“你為什么背手?”葉補衣慌張道:“沒,沒,沒什么?!?/br>南貍不再由著他的性子,將他的手拉出來一看,臉色登時沉了下來。葉補衣的手心手背都腫了起來,滿布著有毒植物的蟄傷紅腫,新的疊著舊的,乍一看格外恐怖。葉補衣慌得不敢看南貍:“我……我……”少頃,他聽到了南貍含著厭惡的評價:“真惡心?!?/br>葉補衣以為自己聽錯了,轉(zhuǎn)過眼來,呆呆地看著南貍。南貍心情極差地起身:“我走了。”南貍走后,葉補衣魂不守舍,摸去了后院,用皂角拼命搓手,妄圖把那些紅腫的痕跡從他的手上生生搓下去。蠻荒里的皂角是用動物油脂和植物油脂煉就的,粗糙異常,在持續(xù)半個時辰的劇烈摩擦下,葉補衣雙手麻癢疼痛得厲害。他一邊洗手,一邊疼得掉眼淚。……然而他卻弄巧成拙,把一雙手洗得更紅更腫了。葉補衣沮喪地回到房間,來回兜轉(zhuǎn)幾圈,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從枕下抽出了他原本打算今日送給南貍的麻紗手帕,飛快往南貍的宮殿跑去。……他想要講和,他不想讓南貍討厭他。但是臨近宮殿時,葉補衣卻清晰地聽到從里面?zhèn)鱽淼乃ぴ衣?,以及南貍近侍祝東風(fēng)的安慰聲。葉補衣一下沒了進去的勇氣,徘徊兩圈便要離開。可就在他轉(zhuǎn)過身去時,他清晰地聽到了殿內(nèi)南貍的聲音:“……你知道嗎?他居然想變成云華?!?/br>……“云華”是南貍王妃的名字。葉補衣鬼使神差地貼到門上,側(cè)耳細(xì)聽。祝東風(fēng)說:“鸚鵡學(xué)舌,東施效顰,他是不配的?!?/br>南貍很煩躁:“他和誰學(xué)不好?為何要貼著云華學(xué)?他難道以為這樣我就會喜歡?他難道是女人嗎?我最厭惡這樣惺惺作態(tài)學(xué)女人相的男人!”葉補衣張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失了力氣,半絲聲息也發(fā)不出來。……他努力地想要變成南貍真心喜愛的那個人,想要讓南貍高興一點點,但南貍卻為他下了這樣的評語。真惡心,惡心。南貍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便聽到里面又傳來南貍氣怒至極的聲音:“說白了,他和云華也只有一雙眼睛像,其余簡直是天壤之別。若他沒有那雙眼睛,任他死在蠻荒哪里我都不會管他!”南貍當(dāng)真是氣急了。在他發(fā)現(xiàn)葉補衣開始學(xué)習(xí)他亡妻的種種行為舉止時,他便知道,葉補衣必然進去了那個自己不允許他進去的宮殿。南貍最討厭有人悖逆他,更何況這次是對他最為言聽計從的葉補衣。但他不愿承認(rèn),在得知這件事時,他非常害怕。說起來好笑,堂堂鬼王竟然會害怕一個蹩腳的小道士。可云華就是云華,葉補衣就是葉補衣,他不喜歡葉補衣變成任何一個人,更不愿他變成云華。在這樣的情緒驅(qū)使下,他甚至陰暗地揣測起來,葉補衣是不是想要靠著模仿來要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