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5
額頭的朱砂痣上親了一口。于是孟重光乖乖躺在地上不動了。在徐行之出洞前,他還不忘提醒他:“師兄小心四周,那鬼王有可能還會去而復(fù)返的。”……不是“有可能”,而是“定然會”。徐行之抬手撫了一撫自己的心臟位置。他的身體里多了一縷屬于葉補衣的殘魂,按鬼王南貍的性格,該是無論如何都會來搶回這絲殘魂的。可悲的是,徐行之搜遍渾身上下,都無法搜索到那殘魂身在何處。……它有可能已經(jīng)被自己本身的魂魄反噬掉了,畢竟那靈魂太過孱弱,孱弱得一如葉補衣本人。鬼王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可那個相信著“非道之人不一定是惡人”的年輕小弟子又做錯了什么呢?與此同時,徐行之非常在意鬼王在功虧一簣時說的那半句話。“你曾被洗……”洗?洗什么?鬼王的靈力與經(jīng)驗均是強悍無比,本不該在志在必得時突然失敗,因此自己身上定然是發(fā)生了什么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徐行之不難想出他想說出的后半句話是“洗魂”,然而這話實在是荒誕無稽。徐行之唯一能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洗魂”的時間點,只有在進入蠻荒時曾被強行灌輸入原主的軀殼內(nèi)。然則,那時的體驗又與這次被洗魂的體驗全然不同。徐行之想來想去亦想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只好在心煩意亂間舉步朝外走去。正在洞外燒火的陸御九見了他急忙起身:“徐師兄。你的臉色……”徐行之知道自己剛剛被吸過血,精氣神可能跟一條死狗差不了多少,他擺擺手不欲多講:“不妨事,剛睡醒,頭暈。如晝和阿望呢?”“她們狩獵去了?!?/br>徐行之又問:“周胖子呢?”陸御九面具后的雙眸微微垂下,輕聲道:“西行一百步,南行六百步,他在那里。”徐行之好奇:“他一個人?”陸御九抿唇,片刻后才斟酌好言辭:“他和他的身體在一起?!?/br>徐行之哦了一聲,走出幾步才明白過來陸御九所指何意:“……他找到了?”“是的,找到了。當年他就是在這附近出的事,周師姐也是?!标懹跑浡曊f,“他找了三日,總算是找到了。他說他想一個人……和他的尸身待一會兒。”衰草枯楊,西風(fēng)殘照,周北南一人一槍,獨坐一處,插·在地上的鬼槍紅纓隨風(fēng)翻飛如魚龍騰躍。徐行之還未走近,周北南便拾起一塊石頭,頭也不回地丟了來:“我想一個人靜靜,走開些?!?/br>徐行之把石頭撿起,就勢蹲下:“我不過去,就站這兒。要是什么時候覺得太靜了,你叫我一聲,我給你解解悶?!?/br>周北南不語,徐行之就這么蹲坐在地上,信手展開了隨身攜帶的折扇扇面。瞧見上面斗大的“當今天下舍我其誰”八個大字后,徐行之用手指沿著運筆的方向徐徐撫摸過去。金砂歷歷可數(shù),少年意氣的筆鋒銳利無比,有股一去不回頭的爽利勁兒。不多時,周北南伸手拍了拍自己身側(cè),示意徐行之過去。徐行之隨叫隨到,站起身來,跺一跺腳,邁步往前走去。直到走近,徐行之才瞧見周北南身前有一個深約十數(shù)尺的深坑,他就坐在坑邊,雙腳垂在坑邊。他引頸下望,只見其間躺著一具獨臥十三年的瘦骨,右肩琵琶骨上插了一把長·槍。……徐行之認得出來,那就是在原主記憶里周北南隨身攜帶的鋼煉長·槍。徐行之想說些什么,周北南卻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說話。那具蒼白的枯骨突然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悲吟,隨即骨骼上一層層生長出皮rou來。很快,深坑底部便有了另一個“周北南”,十三年前的周北南。十三年前,與鬼王狹路相逢的周北南,身側(cè)跟隨的五六個應(yīng)天川修士均死于非命,被打落深坑,右肩琵琶骨被長·槍釘穿,左臂骨骼斷成三截,雙腿也跌得骨骼扭曲,躺在坑底,猶自叫罵不止。始作俑者鬼王南貍卻不再理會他,棄他而去。去而復(fù)返后,南貍在坑邊蹲下,臉上帶著極溫和的笑容:“……我呢,剛才幫你看了一眼。你meimei應(yīng)該是產(chǎn)后血崩,流了一地的血,我去的時候已經(jīng)沒氣了?!惚M可以放心,她的魂魄還未成形便被我打碎成粉,想變鬼也是變不成的?!?/br>聽到此話,周北南幾乎是睚眥盡裂:“你……你他媽——”“這便是你們這些偽君子落在我手里的報應(yīng)?!蹦县偟穆曇艉芸侦`地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兒,他指向遠方,手掌抵在耳邊,惡毒地笑道,“……聽見了嗎?你meimei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我剛剛?cè)サ剿磉厱r,她正在哭呢。不過我對這么小的孩子沒有興趣,就留給你吧。你就這么聽著她哭,好好珍惜。過不了兩日,她便再也哭不出來了?!?/br>周北南試圖掙扎,可他肩部被楔得太緊,琵琶骨又被穿透,絲毫無法催動功力。他不肯相信南貍的話,放聲大叫:“小弦兒!小弦兒!哥哥在這兒!你聽得見的話就回答一聲!”南貍大笑而去。過不多久,便有竹笙演奏的靡靡之音傳來,自近而遠,伴隨著嬰兒的哭鬧聲,漸漸消失。周北南躺在坑底,時間無聲地流逝。過了一日,或者是兩日,他聽不到自己外甥女的哭泣聲了。或許那孩子是死了,或許是被什么蠻荒中的人抱走了、殺害了,均未可知。周北南被困在坑底,出不得,動不得,仰面看著只有井口大小的蠻荒天空。起初的幾日,他大罵,大叫,然而并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后來,他的嗓子啞了,被風(fēng)沙侵蝕得說不出話來;再后來,有蟲子爬上他的身體,肆無忌憚地沿著他的傷口鉆入啃噬,他亦無能為力。……他在這處不見天日的深坑中度過了生命的最后十六日光陰。周北南充滿希望的眼神一層層蒙上灰,再一層層壓上陰翳,最后,死灰一樣的絕望把他吞噬殆盡。周北南熱烈張揚的一生,就這樣終結(jié)在一個漆黑的蠻荒灰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