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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枝燈已經(jīng)死水無瀾的心弦,他漸漸屈起身來,抱緊了頭。他還活著。他體內(nèi)的經(jīng)脈流轉(zhuǎn)已與尋常狀況截然不同。他……九枝燈把自己越縮越小,恨不得就此消失在這世上。徐行之從沒聽過這般悲傷入骨的聲音,一字字仿佛是從心頭擠出來的血:“師兄,我是魔道……我是魔道了……”多少年來,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陰影,終于在徐行之華服加身的這一日猝不及防地降臨到他頭上。徐行之將他的頭擁入懷中,顫聲道:“不,你是我?guī)煹?。?/br>……不管是魔,是鬼,是妖,是人,永遠都是徐行之的師弟。九枝燈這樣了無生機地貼靠在徐行之懷里,不知呆了多久,才像是記起了什么,用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力道抓住了徐行之的前襟:“……師兄,師兄……我哪里都不想去?!瓌e送走我。求求你,別送走我?!?/br>他重復著同一句話,眉眼濕漉漉的,烏發(fā)垂下蓋住單眼,另一只眼,已變成了魔道正統(tǒng)后裔才會有的火紅赤瞳。此時的九枝燈根本想不到徐行之現(xiàn)如今的處境如何,也想不到更遠的以后,他只能昏昏沉沉、反反復復地請求,不要送走他,別送走他。徐行之輕聲允諾道:“不會的,我不會?!?/br>九枝燈很快力竭昏去,徐行之卻一直拍撫著他的肩膀,一下一下,哄孩子似的。溫雪塵在二人背后凝望許久,方才低聲嘆道:“……殊途之人,何必硬要求同歸?!?/br>徐行之固執(zhí)地回他:“我偏要求一個同歸?!?/br>待九枝燈經(jīng)脈流轉(zhuǎn)平穩(wěn)下來,徐行之去了一趟清靜君居住的浮名殿,和他對談了一個時辰。無人知道他們在此期間究竟說了些什么。隨后,徐行之將九枝燈從玉髓潭帶出,安置在自己殿中。孟重光已經(jīng)從會場返回,見他抱九枝燈入殿,唇角微動,似是想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露出乖巧的笑意來:“師兄回來啦?!?/br>徐行之嗯了一聲,把九枝燈安放在自己與孟重光共眠的榻上,替他掖緊被子。孟重光自從看到九枝燈被擱上那張床,眸色便陰沉了下來。徐行之在榻邊坐下,細細端詳著九枝燈的眉眼。真是神奇,當初他一條胳膊就能抱起來扛在肩上的小孩兒,如今已長得這么大了。“師兄?!泵现毓庠谒澈蠼兴?。“何事?”“九枝燈師兄倒下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br>徐行之聞言回過頭來。許是在玉髓潭邊呆得久了,霧氣入眼,將他一雙烏色的眼睛洗得細雨蒙蒙。他問:“怎么了?”“九枝燈師兄是突然發(fā)作的?!泵现毓馍袂楹苁菑碗s。他關(guān)注著徐行之的表情,將嘴唇抿上一抿,方才猶豫道,“師兄,據(jù)我所知,入魔覺醒,總受靈犀一念影響,絕非偶然。我想,九枝燈師兄該是在那時動了什么不該動的心思,因此……”徐行之打斷了他:“我知道了?!?/br>對于徐行之這么平淡的反應,孟重光略有意外和不甘:“師兄難道不想知道?”“圣人論跡不論心?!毙煨兄鸬?,“……論心無人是圣人。重光,我且問你,你難道一生之中就從未動過什么不該動的念頭?”孟重光不說話了。不需孟重光提醒,徐行之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他永遠不會去問,在自己登臺時九枝燈動了什么心思,以至于心念異生,徒增業(yè)障。或者說,不管九枝燈想了些什么,都不該付出這樣慘烈的代價。半日后,九枝燈醒了,只字不語地倚在床畔。徐行之只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屋子里的銅鏡就被打碎了。徐行之什么也沒說,蹲下身,把碎片一片片收拾起來。九枝燈清冷中含有一絲顫抖的聲音自床榻方向傳來:“……師兄,抱歉。”徐行之輕描淡寫地:“嗨,馬有失蹄,人有失手,有什么的?!?/br>九枝燈問道:“元嬰大典辦完了嗎?”“嗯,辦完了。”徐行之回過身來,殿外的陽光自窗邊投入,遍灑在他臉龐之上,晃得九枝燈有些睜不開眼睛,“……怎么樣,師兄著禮服的模樣好不好看?”此時的徐行之已經(jīng)換回平日裝束,但九枝燈卻看得眼眶微微發(fā)熱。一股熱氣兒在他眼窩里沖撞,幾乎要叫他落下淚來。師兄在元嬰大典之上著衣而立、衣帶當風的畫面像是被烙鐵燙在了他的雙眼之中。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當時的自己望著光彩奪目的徐行之,第一次由心間最底處泛濫出了一片腐爛的泥淖,翻滾著,叫囂著,它想要把徐行之拉入他的身體之中,永遠不放他離去。他是魔道后裔,此事已不可更改。但是,若他能回到魔道,奪位成為魔道之主,將來把魔道與正道相合并,是否就能和師兄平起平坐了呢?若他與師兄平起平坐后,能否在那時跟師兄相求,結(jié)為道侶呢?或許是知其太過奪目而不可得,九枝燈放肆地想象著與師兄在一起后的一切可能。他只是想一想,又有何罪呢?……然而,誰叫他生而為魔。哪怕只是想上一想,便已是極大的罪愆。九枝燈倚在枕上,自嘲地想,自己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此時外頭陡然傳來一陣混亂,間或有“周公子”、“周公子你慢些”的亂聲,轉(zhuǎn)瞬間,腳步聲已到了屋外。周北南一腳踹開了門:“徐行之!”徐行之嘖了一聲:“投胎啊你。要是把門踹壞了,你得給我修好才能走?!?/br>周北南一眼看到安歇在床的九枝燈,臉上青白之色略褪,即將沖口而出的質(zhì)問也被他強行咽了下去,噎得他直瞪眼:“……出來!”徐行之把剩下的碎片打掃進簸箕里:“就出就出。瞎叫喚什么。”九枝燈沉默地注視著徐行之的背影,一直到門扉掩上,他依然貪戀地注視著背影消失的地方。把徐行之揪出殿后,周北南張口便質(zhì)問道:“徐行之你怎么回事?你逃了元嬰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