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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那個謝氏女,找誰都無所謂……只要你一日不回來,這個案子就可以一日拖下去,最不濟拖到該死的都死了,總有拖過去的時候。而二哥他只要知道你還好好活著,總還有重聚的一天,他便也能好好的。我曾經眼看著他找了你七年,無論怎樣的死地絕境,他也都挺過來了,從今往后,哪怕再七年,再十年,他也一定能好好的!”他一路拽著甄賢,徑直塞進實現(xiàn)準備好的車里。甄賢掙扎不過,反手一把抓住嘉鈺手腕。“……我若走了,殿下怎么脫身?”嘉鈺瞳光一漲。這個人直到這種時候腦子里竟然也還要想這種問題。若他們從前當真有多么志趣相投情深義重也就罷了。天知道這世上他最不愿意交好的那個人是誰。可嘉鈺又常忍不住覺得,這世上真正懂他的那個人,也只有甄賢。他與甄賢,如天上月與水中影,明明哪兒也不像,卻又如此相似。只不過,他們倆人,究竟誰才是皎皎明月,誰又是虛無殘影……“甄賢,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你?!?/br>嘉鈺眸色遽爾一暗。他用力一把將甄賢拽到跟前,近得能聽見彼此guntang的吐息。“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二哥,沒想救你。所以你也犯不著替我費神。不如從這一刻開始,好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但你若是膽敢真死在外頭……你索性就死得干干凈凈,永遠也別讓二哥知道?!?/br>他言罷猛地甩手一推,將甄賢推回車里,用盡全力關上了車門。他看著玉青駕車帶著甄賢消失在空曠凄寂的長道盡頭,默然四顧,黔夜深濃,竟仿佛再也不會散去。他在寒夜中站了許久,直到渾身僵冷戰(zhàn)栗不止,才轉身入禁去見嘉斐。滿心焦灼的天子仍未能入睡,整座乾清宮燈火通明。嘉鈺也沒有讓內官通傳,只孤身上前,站在嘉斐面前,靜靜開口:“我把他送走了。二哥你要怪就怪我罷?!?/br>嘉斐聞之恍惚,如同一口死死咬住的氣驟然xiele,身子一搖晃,便把額頭抵弟弟心口。嘉鈺喉頭一燙,張了張嘴似想說什么,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錦衣衛(wèi)同知玉青“私自”帶走甄賢的消息,隔了兩日才爆出來。天子震怒,責罰了幾個當值的錦衣衛(wèi),下旨務必盡快將人尋回。三司與錦衣衛(wèi)各自派出人手海捕搜尋,東緝事廠亦不甘寂寞,撒開大網,處處設卡追查。數(shù)月以后,東廠率先回報,言在西北邊陲找到玉青蹤跡,但此人頑抗拘捕,殺十余人傷者不計其數(shù),生擒不能,已被當場正法。尸首運回京中時已潰爛了,面目全非,渾身被戳得篩子一樣,只余一把繡春刀尚可辨認身份。天子念其舊有功勛,仍然厚葬。但畢竟是犯下大罪革職身死之人,朝官各個唯恐沾著火星,皆避之不及。葬禮時,除錦衣衛(wèi)中的舊日弟兄外,只有榮王殿下與童前前來送行。而被玉青從詔獄中帶走的甄賢依然不知所在,杳無音訊,如同徹底消失于人間。第148章四十八、且待后來人圣朝正德四年的冬天是百年不遇的寒冬,一向四季如春的嶺南之地竟也飄起厚如鵝絨的雪花。鮮有人煙的梅關古道已然一片蒼白,唯有傲寒臘梅,在天地之間點綴出鮮活顏色。庾嶺梅海深處,嶙峋簇擁之中,有一處清冷木屋。謝晚知披著厚厚的月色斗篷站在門前,看著不遠處靜靜靠坐在梅樹下的人,忍不住呼出一口白氣。她剛剛從梅關鎮(zhèn)的書院趕上山來,是婢女鷺兒匆匆跑去書院找她,說先生今日似乎精神好了許多,可說什么也要出屋去賞雪觀梅,怎么勸也不肯聽。她只得匆匆給孩子們放了假,跟著鷺兒一起回來瞧瞧。甄先生今日的氣色著實瞧著好得多了??烧侨绱耍炊腥撕ε?。甄賢下獄出逃的消息傳出時,她心知這人絕不會向她求援,于是便借父族的勢力主動找了人,待終于找到時,已是半年以前。直至此時,甄賢還從來沒有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五天。唯一持續(xù)在做的事除了行路,便只有寫信。信是給陸瀾的。他已不再讓蘇哥八剌替他傳遞書信,不愿連累了她與昭王。他將封好的書信留給那些與陸瀾有生意往來的葡國商隊。那是唯一不會被東廠闖進門搜查的地方。但回信他只收到過一次。陸瀾要他來嶺南,當面一敘。于是甄賢便來了嶺南,重回這少時流放之地,然而才至梅關便再也無法前行。謝氏的家仆帶著謝晚知找到甄賢時,他已經倒在山中簡陋的干草堆旁,三天滴水未盡,身邊除了一卷舊書一枚玉佩之外,再無它物。那時他的身體便已經徹底垮掉了。無休無止的逃亡透支了他的生命,更無法繼續(xù)穩(wěn)定服藥,舊傷新患使他病如山倒。于是謝晚知便置了這梅林深處的小屋,讓甄賢在此棲身休養(yǎng),自己則在梅關鎮(zhèn)辦了一間小小書院,就留在鎮(zhèn)上,一邊教授附近的孩子讀書習字,一邊就近照料甄賢。半年間,她尋訪了名醫(yī),亦替他繼續(xù)追尋陸瀾,可惜皆是石沉大海收效甚微。她原本是不必這樣做的。雖然她曾經被迫卷入事端,是甄賢的堅定終于解脫了她。但她并不認為自己欠甄賢什么。既然已走了,就該走得徹底走得干凈,為一個談不上有多么深交的人,再回頭來自找麻煩,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謝晚知當然知道。可她也知道,甄賢至此仍沒有放棄。她其實并不敢自稱了解甄賢。但她這一生,從大家世族到皇室貴胄,見過太多追逐名利者,太多貪戀權柄者,太多彼此算計互相廝殺,卻獨獨只見過這一個執(zhí)著如斯的人。這個名叫甄賢的人,寧愿豁出命去也不肯放手的,也許大多世人根本不懂,甚至是至親至愛之人,亦未必懂。可謝晚知卻覺得,她多多少少是能夠了解的,那種迎著古怪目光逆人潮而行,于熙熙攘攘中孑然一身的感覺。當甄賢拒絕隨她遠走時,她便已清楚地感知了今日。該來的遲早會來。這個人,由始至終執(zhí)拗,不肯妥協(xié),注定沒有活路。可這樣的一個人,即便是死,固然不該死于jian佞陷害,也不應該默默死在客鄉(xiāng)風雪之中。總該有一雙看見的眼,至少也該有這么一雙眼睛,見證他的存在于生命盡頭處完整。無論以怎樣的方式都好。人在將死之時會有極為短暫的回光返照,如同日落以前突然明亮的天光,卻是無可挽回的死兆。謝晚知從鷺兒手中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