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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金刀十七年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

分卷閱讀6

    是她回來索命。之后不停有人在那條街上看見她,慢慢的,從前最鼎盛的素春花街便蕭條了下來,老鴇們把主意打在了城中的錦陽湖上,做起了花船買賣,而素春街,就徹底淪落成了乞丐和流民的地盤。

“不過說句實話,這么多年,梅城又出了這么多花魁,真是沒有一個比得上白香卿,那才是傾國傾城,配得上花魁二字啊?!焙媳=o面前的人斟上酒,又殷勤地為他布菜,把一只碟子推過去:“您嘗嘗這個,這是我們這邊的特產(chǎn),叫金茶絲,是選當季新出的豆腐干兒,用新茶湯煮過,曬干了用高湯吊味兒,之后再三曬三晾,最后才下鍋用各色干貨炒香,吃的就是這一口嚼頭,我們梅城有句話,叫金茶絲兒配黃酒,神仙也要抖三抖?!?/br>
推過去的碟子里整齊地堆著一小堆泛著蜜色的茶絲,對面的人伸出筷子來,在燭火下露出一只手來,俗話說富吃魚目貴看手,胡老保一看這手,就知道是被養(yǎng)得極好,才會整只手都泛著瑩潤的光,胡老保瞇了瞇眼,又呷了一口酒——這人果然非富即貴,是個人物。

“照這樣說,已經(jīng)過去了十七年,怎么最近又開始有傳聞呢?”對面的人不緊不慢地吃了一口金茶絲,一開口,就是一把玉潤的嗓音,聽在人耳中無比舒坦。胡老保也挾了金茶絲來吃,一面嚼一面說:“汀有蘭這支曲子您聽說過吧?”

汀有蘭是盛行了幾十年的相思小曲,對面那人自然是聽過的,胡老保見他點頭,便拿手輕敲桌案:“這汀有蘭全國的花樓都在唱,可在我們梅城,哪家花樓也不敢唱。當年白香卿唱完這支曲兒就被知府的兒子一眼相中,結(jié)果是什么下場您也知道,后面梅城的姑娘們都不唱,怕晦氣,可您猜怎么著?”胡老保湊近了說:“最近兩個月,那條老街上半夜又有人唱汀有蘭,有當年聽過白香卿唱曲的人說,聲音和白香卿一模一樣,這不是鬧鬼是什么?”

“老倌兒也信鬼神之說?”那人停了杯,抬頭望著他。胡老保嘿嘿一笑:“有些東西信不信,都在人心,要是覺得有鬼,多半是心里有鬼,您說對不對?”

二更天的時候胡老保才從酒館出來,這一頓飯算是吃得賓主盡歡,貴賓打聽了消息,他得了銀子?,F(xiàn)在是冬月,外面還冷得刺骨,胡老保冒著冷風腳步蹣跚地走出酒館門老遠之后,才悚然地穩(wěn)住腳步往回望了一眼,那酒館門口的一盞燈昏昏黃黃地亮著,貴客仍然像一柄劍一樣立在窗口,那雙眼睛似乎還盯著他。

胡老保的心劇烈抽動起來,一股寒氣從腳沖上頭——剛才喝酒的時候,他瞥見那位客人袖口上繡的東西,一層黑一層銀一層金,繡的是楓葉金刀,這有個名號叫金刀斬秋,別人認不出,但他胡老保見過,這是金閣都尉府里的衣裳。

金閣都尉府,閻羅鬼見愁。

胡老保只覺得整個人抖了起來,梅城的天要翻了,金閣的白狼已經(jīng)嗅著味道來了。

周慎看著胡老保走遠,低頭將外袍的袖子拉下來蓋住那層暗紋。周聰翻身從房梁上下來,站在他身后低聲說:“大人,恐怕那人認出金閣了?!敝苌鳠o謂道:“隨他去,想摸魚,總得先把水攪渾?!?/br>
他站了片刻,喬裝成店小二的沈虎牽著兩匹馬走到窗前:“統(tǒng)領(lǐng)大人,馬已備好了。”周慎就著窗前的燈看了看天,夜風里已經(jīng)有了細雪,針尖一般大小,飛在烏壓壓漆黑的夜里,刮得人臉疼。周慎披上風帽,從酒館里走出來,沈虎把頭壓得更低,不敢抬頭望他。

周慎翻身上馬,勒著馬索在原地踱了兩三步,又從懷里摸出個令牌丟給他:“你不用等在梅城,留下廉七他們待命,你回去用這令牌調(diào)三支白狼哨衛(wèi)過來。”

沈虎行禮道聲遵命,周慎沖他一頷首,接著一夾馬腹,向著風雪中往南去了。

城南是素春街所在,等周慎和周聰披著一頭一身的雪到素春街時,夜已深沉,雪也大了,素春街上零零落落地生著幾堆火,乞丐們聚成幾群圍著火煮食,余下的就是幾條瘦狗在街上轉(zhuǎn)悠。

素春街不愧是當年最繁華的花街,一水兒沿街而建的樓坊,用的都是青磚,一棟棟飛檐挨著角壁,一層疊一層,各家門上刻的都是各色花樣,每戶門前挑出的花牌鉤兒鍍著黃銅,雖然已經(jīng)生了綠銹,但也能看出上頭刻著牡丹花兒,光站在這里,就能想出當年這一街的香脂濃艷粉面玉臂,一街的活色生香鐘鼓絲竹,是何等光景。

而如今只剩一街的空樓,一街的風雪。

周慎牽著馬走向街正中,出了絕色白香卿的溫香樓,就在此處。

原先白香卿死了第二日,這里就失了火,后來又被人重建起來,仍然是原來的格局,四進大院,三層樓臺。

溫香樓與其他的花樓不一般,專門將三層門樓蓋在臨街的地方,又辟了一間臨街的屋子,每天讓不同的姑娘窗口撫琴唱曲,唱完便擲一朵時令的花下樓,下面的人若是撿到,便可以憑花進樓,品著茶聽擲花的姑娘再細細唱一曲,這時間久了,溫香樓的花也有個雅稱,叫惜花聽音。

白香卿那年就是坐在窗前唱了一曲汀有蘭,擲了一朵海棠被張世杰撿到,二人一見就情根深種,想當年羨煞多情,誰料想后來是那樣的結(jié)局。

如今梅城已經(jīng)久不唱汀有蘭,也不見惜花聽音者久矣,周慎望著那三樓上的臨街小窗,風雪大了,從窗欞上飄出早就朽爛的紗簾,幾條爛紗飛舞在空中,襯著這條街,說不出的可憐凄涼。

周聰聽著一街的風聲,看著這黑洞洞的門樓,不由就有些發(fā)憷,搓了搓手說:“師父,不會真的有鬼吧?”

周慎淡淡地答了一句:“說不定真有?!?/br>
周聰干笑:“師父別嚇我?!?/br>
周慎指著那個窗戶角落讓他看:“你自己看。”

周聰仔細一看,那窗臺上最角落的地方露著四根灰白色的手指,嚇得往后退了幾步:“還真有鬼!”

周慎環(huán)顧了一遍四周,沒見到人影:“裝神弄鬼而已?!?/br>
他們金閣出身的都有一身好輕功,周聰只覺得眼前閃了一下,就見周慎已經(jīng)蹬著墻角往青磚墻上去了,只是三兩步的功夫,周慎已經(jīng)輕巧地落在了三樓窗臺上。

周慎伸腳撥開纏在那只斷手上的爛紗,低頭細細分辨——原來是只假手,只不過雕刻得精巧,遠看倒能以假亂真。周慎從懷里掏出塊帕子包起那只手,拿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底下還壓著東西,他拔下腰上的刀,用刀尖挑起那東西細看,原來是塊女子用的手帕,只是年歲似乎已經(jīng)很久遠,手帕已經(jīng)泛了黃,但還能看出角上細細地繡了一叢白海棠。周慎收了假手與舊帕,又四處翻檢了一遍,他在上面四處看,下頭的周聰卻突然叫他:“師父!你聽見什么動靜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