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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此事在旁人看來如何不可思議;緊接著被拒的威武侯絲衣冠楚楚地站在國公府大門外, 恭恭敬敬地求見國公夫人, 其態(tài)度之誠之切,讓從前見過那倨傲如冰雪的岫云楊郎好險沒跌斷門牙—— 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位爺,可是連權傾朝野的楊宰輔都敢當面懟的。 此時著一身玄紫錦緞直綴,袖口、襟口以玄色竹葉滾邊,腰懸墨龍佩, 頭戴羊脂玉冠, 通身貴氣逼人,偏平日冷冽的眉目微微舒展開, 眸似寒星,負手昂藏立于鄂國公府待客花廳時, 連丫鬟添茶水都比平日勤快了許多。 蓼氏一進門,心下便忍不住喝一聲彩: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她心下可惜, 臉上盛意拳拳, 做足了熱情的姿態(tài):“侯爺, 坐!坐!” 威武侯見一臉容凄苦兩頰法令紋頗深的中年婦人進來, 便知必是國公夫人到了,前些日子她在慶國公府鬧的那一出,他亦是有所聽聞,原先的恭謹更添了佩服之態(tài): “夫人?!?/br> 蓼氏頷首,“添茶?!?/br> “侯爺……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蓼氏話雖這般說, 心里卻是門兒清,到底還是少年熱忱,若要換了她那風流散漫的阿湛,恐怕直接便歇了,面色不由更軟了些。 威武侯摸了摸鼻子:“夫人叫我阿廷便是?!?/br> 他極少與人套近乎,說這話時不免帶出些澀來,蓼氏心中好笑,從善如流地喚了聲“阿廷”。兩人你來我往,各自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活了會稀泥,才聽楊廷進入正題: “二娘子可在府內?” 蓼氏一臉遺憾:“阿蠻方才與阿瑤幾個一道去了書院?!?/br> 今日可不是沐休日。 楊廷壓下險些沖到心頭的一口熱血,心道這丫頭果真心大,或是當真不在意了?不然如何還能歡歡喜喜地上學堂? 仿佛刮過一陣冷風,憑空蕭瑟了許多,楊廷面上便有些沉郁:“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他轉頭示意林木將禮物奉上,里邊一個錦盒中,盛了三支百年老參,極之名貴。出府前特讓人從庫房里挑了些綢緞并這三支老參,算得上極有誠意了。 蓼氏卻不敢接。 只收了綢緞,原樣按著價值回送了東西,才端茶送客。 及至威武侯走出國公府大門時,臉沉得似乎能滴出濃墨來,一雙漂亮的鳳眸蘊滿風雨欲來的凜冽。 林木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兩人自小相伴著一道長大,他對郎君的性子還有些了解,勸道:“許是沒有郎君您想得這般糟。” 他手里還拎著莫旌理出來兩回都沒送出去的禮物。 楊廷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一瞬間的憤怒沉郁與蕭瑟轉瞬不見,回頭再朝匾額看了看,旋身便大步上馬:“隨本侯去宮中?!?/br> 林木愣了愣,早朝已過,現(xiàn)下去宮中…… 手腳卻已利落地翻身上馬,“駕”一聲迅速跟了上去,至于包裹則交給暗衛(wèi)帶著了。 兩騎風馳電掣穿街走巷地徑直穿過玄武街,入常青門,憑著楊廷那張臉,連腰牌都不需出示,便徑直去了乾清殿。 楊宰輔、王右相、李左相,并太傅太保太師都在與圣人議事,楊廷不是那不知趣的,由著宮人安排到隔壁小間等候,這一坐,幾乎是一上午。 午食已過。 他滿腹饑腸地隨著太監(jiān)沉沉的足音往前走,乾清宮楊廷少時日日來,本是熟慣了的,不論是墻角的白玉凈瓶還是地上的蘇繡地毯,連個細微的折角,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楊廷慢悠悠走著,急切的心慢慢穩(wěn)下來,腦中早就過了無數(shù)遍的心思此時無比清晰,正想著,便聽一道陰陽莫辨的聲音: “到了。” 乾清宮在他印象中一直是壓抑而暗沉的,連燃著的香料,都濃郁甜膩得讓人發(fā)毛。座上一面色蒼白的青年郎君目光沉沉地看著他,一忽兒又收斂起嚴肅,露出燦爛到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清微今日如何有空來孤這乾清宮?” 楊廷俯身恭敬地行了個禮,“微臣有個不情之請?!?/br> 昨日率眾軍士入宮聽封,所有人因著平亂功勛都有所賞賜,乾清宮熱鬧得仿佛集市,唯獨楊廷拒了賞賜,楊照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打算聽聽這堂弟有何“不情之請”,居然要求他這么個光頭皇帝。 想到方才還因為開渠之事,被宰輔狠狠削了一頓的楊照心情不算怎么美妙。 “清微想用這平亂功勛,換一道賜婚的圣旨?!?/br> 楊廷目色肅然,冷雋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說笑成分,楊照心下漏了一拍:“賜婚與……誰?” “鄂國公府新來的二娘子,白鷺書院這一屆的中元魁首,蘇令蠻?!?/br> 一言激起千層浪。 楊照蒼白的面上什么都看不出,“哦?那位小娘子確實極美?!?/br> 他這話帶著點打趣與逗樂,楊廷不大喜歡他輕浮的口氣,忍不住蹙了蹙眉:“請圣人下旨?!?/br> “清微緣何以為孤會應了你?” “圣人會應的。”楊廷定定地看著他,道出一個事實:“宰輔欲廷娶右相二女,或盧將之女。” 這二者,不論娶哪一家,對宰輔一脈都是如虎添翼。 朝堂之上,?;逝蓜萑?,宰輔派勢強,王家這等矗立多年的世家本就無所謂對皇室忠心,如今站在圣人那邊也不過是為家族計,可若楊廷將王二娘娶了,那情勢便該反個過來了。至于與盧大將軍聯(lián)姻,既是安撫手下武官人心,更進一步鞏固軍權,不虧。 不論楊廷愿不愿意,與宰輔感情如何,朝野之上沒有人會將其分割為兩家。 圣人亦不會。 楊照自不可能看著楊廷勢力發(fā)展壯大,可楊廷所為在他看來,亦是十分難以理解。 若他這些年來與叔父一條心,恐怕也沒他這圣人什么事,可嘆他這堂弟自小便牛心左性,心底想什么沒人摸得清。如今又為了一個小地方來的女子這般魯莽直接地沖到自己面前,顯見是他楊家難得一見的……癡情種了。 與江山相比,不過一小小的蘇令蠻,何舍棄不得? 有權,何愁美人不來? 這筆賬在楊照這里很容易算,何況他與楊廷關系素來奇怪,暫時誰也奈何不了誰,既不愿意看著他娶個高門,順其意給配個低門亦適宜。 不過略一思忖,楊照便點頭應了下來,研墨下旨,明黃色九爪金龍絲緞上,黑色行書極為流暢,楊廷接過圣旨,在右下角見到清晰的玉璽印,才轉手交與給了旁邊的秉事大太監(jiān)。 “勞煩公公明日辰時,便去鄂國公府頒了?!?/br> 楊照嗤地笑了一聲:“清微,你這脾氣還跟以前似的。”話未畢,抬腳便踢了身旁的秉事太監(jiān)一記:“沒聽到?!” “是,是,奴才聽到,聽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