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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日已西下,侍從前來催了幾次,敏之這才驚醒自己竟忘了要用午膳。將手中所記資料卷好后,敏之剛走出院落便見狄仁杰從外回來,遂上前將文卷遞給他道,“這個是我做的近年來淮河水災情況的記錄,”頓了頓,突然想起什么般又補充道,“對了,我忘了你看不懂我的文字。這樣,等我吃了飯回來找你?!?/br>說完,敏之將卷軸塞在狄仁杰手中后,頭也不回地離去了。狄仁杰展開卷軸低頭一看,只見上面不但文字奇特,字體走形嚴重更是令人瞠目結舌。狄仁杰盯著那五花八門的字看了半晌后,扭頭問向身后的風若廷,“風侍衛(wèi)追隨賀蘭公子甚久,這文字可曾見過?”風若廷上前一步,就著狄仁杰手中的文卷側身過目后,強忍著嘴角想要抽搐的感覺回道,“回大人,屬下未曾見過?!?/br>狄仁杰失笑搖頭,“這個賀蘭敏之,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br>收好文卷回房,狄仁杰梳洗更衣后又等了許久,眼見暮夜降臨,卻始終不見賀蘭敏之過來,出門之際只見夜幕下繁星閃爍,點點星光宛如碎鉆般流動著明亮光彩。狄仁杰心情大好,當即吩咐下人取來梯子,上屋頂觀賞星月去了。等敏之用過晚膳回房順便換了件衣服去找狄仁杰時,卻見房內空無一人。走出院落正在心底暗自納悶,只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敏之抬頭循聲望去,見狄仁杰就坐在屋頂笑意盈溢的看著夜空。“老狐貍,”敏之喊道,“你還要不要商議治水之事了?”狄仁杰低頭看向敏之,狹長的眼睛仿如黑曜石般華美光耀,“賀蘭公子也上來瞧一瞧,今夜月色甚好,正是賞月的好時機?!?/br>敏之狐疑地瞅著狄仁杰看了半晌后,終于按捺不住爬上屋頂,就著他身邊坐定,“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要欣賞起月色來了?”“明月照西樓,影對露白半衫寒。”狄仁杰眼中縈笑道,“這等好月色,即使照在長安上空,也無心思去看?!逼^見敏之眼底滿是不解,不由得勾唇朗笑,“公子不是說有治水妙計么?旦請道來,狄某洗耳恭聽?!?/br>“也不算什么妙計?!狈路鹗潜坏胰式艿男σ飧腥荆糁褂X心情莫名的輕松起來,“不過是將近年來水災的情況做了簡短的統(tǒng)計。從記載不難看出,淮河水患除歷年雨水過多外,蓄水量的落差和河流泄流緩慢占據(jù)了主要原因?!?/br>狄仁杰聞言點頭道,“此言甚是。落差過大不但破壞了河流原有的特性,更削弱了河流泄水能力?!毕牒玫闹嗡ㄒ训阶爝呌盅柿嘶厝?,狄仁杰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反問敏之道,“既然如此,依公子所見,該如何改變這現(xiàn)有的狀況呢?”敏之側目看了狄仁杰一眼,嗤笑道,“老狐貍,你分明是套我話來著。你既心中已有計劃,為何又來問我?”狄仁杰挑了挑眉,笑顏燦燦地道,“賀蘭公子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將治水計劃告知狄某,狄某若不反問,又豈有公子揮展之余地?”被狄仁杰一語堵得啞口無言,敏之忿忿地瞪著他,心道,怎么這人戳穿別人內心所想時,竟能這般面不改色而不著痕跡?偏又是一針見血,讓人欲要擊掌贊嘆,又顧不得面子上的窘迫。“方法不是沒有,就目前的形勢來說困難了些?!泵糁ь^仰望著星點密布的夜空,似感嘆又似嘲弄,“就看當今的朝廷肯不肯花這大手筆了?!?/br>狄仁杰聞言,頓時興致矍起,問道,“你且說來,若是有理的,我即刻起草文書命人快馬送回長安,請求皇上賜準?!?/br>敏之轉頭看向狄仁杰,正色道,“從記載上來看,災情嚴重的多在中游。只因湖底灌入大量泥沙,使得整條湖形成倒坡,泄水受阻灌溉不通才引起洪災。但依目前的條件設施,想要將中游的泥沙搬開可能性也不大,那么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中游附近人口遷移,耕地騰空做開渠之用。還有,”頓了頓,想起自己沒帶地圖在身,便問道,“你帶地圖了嗎?”狄仁杰輕輕一笑,將一卷圖紙從袖袋里抽出遞給敏之。敏之接過展開,就著月色指著圖上淮河上游至中游的中段道,“從這里開始全線拓寬挖深,整理成順坡,將河引入湖中。”又指向中游與下游的中段,“這里可以分別開鑿蓄洪區(qū),原有的渠道行不通的全部封閉,劃入水庫和作為行洪灘地的原居民遷移。”說完,敏之揚唇而笑,眉眼間蘊著點點澄澈明透之光,“至于具體到洪溝開鑿的寬度與深度,就得交給狄大人你了。不過這確實是一項浩大工程,看來往年那些治水官員之所以不能成功,定是想到這幾項同時進行不但要消耗大量錢、物,萬一治水不成落下一個虛耗國庫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br>“那這一次,賀蘭公子卻有把握不虛耗國庫了?”狄仁杰收起圖紙淡笑反問。“沒有?!泵糁绕淅蠈嵉負u頭,道,“如果你這里有現(xiàn)代化設施,也許我還能有三成的把握……但總歸是要一試的,也不能叫這里的人常年生活在水患之中?!?/br>“現(xiàn)代化設施?”狄仁杰手中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敏之似笑非笑道,“說到這個,狄某倒想請教公子,何謂‘現(xiàn)代化設施’?何謂‘簡化后的文字’?”敏之這才驚醒自己說漏了嘴,然而想要解釋卻怕越描越黑,只得強詞奪理道,“反正說了你也不懂?!?/br>“公子細細道來,狄某不就懂了么?”狄仁杰目光如炬地將敏之上下打量一番后,恍然頓悟道,“說來也怪,公子自失憶后,周遭的人事物一概忘盡,這國家治理之道卻能如數(shù)家珍。”稍作停頓,抬眼瞟了敏之那瞬間漲紅的臉頰一記,眼底蓄笑道,“公子莫要再將那‘前人有例,后人效仿’的話拿來搪塞狄某。既能忘了自己身份,又何以記得前人之例呢?”被狄仁杰一席問話逼到了絕境,敏之定定望著他那墨玉黑眸看了許久后,才緩緩開口,“忘記的,只是一部分而已。就好像身體里住著陌生的靈魂,忘了,或記得,都不由自己控制。”見狄仁杰眼底飛速閃過一絲疑惑,敏之勾唇笑笑,遙望著天邊的星空嘆道,“我了解身邊的一切,卻不知道自己的過往。醒來后每個人看我的眼神,令我感到陌生和害怕?!迸ゎ^對上狄仁杰凝視自己的視線,敏之苦澀一笑,“越了解自己的過去,就越痛恨自己——偏偏成了賀蘭敏之,絲毫由不得自己選擇?!?/br>說完,敏之低下頭自嘲般輕聲道,“我找不到這個時代的歸屬感。”“時代?”狄仁杰微微蹙眉,在心底稍作疑慮后,問道,“因為失憶而忘記了自己的過去,所以在重新面對時感到茫然和無助?”“也可以這么說。”敏之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