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會兒，忽然自語道：“往后，就沒人再給我媽買奶粉了吧?！?/br>
    姜嘯之只是沉默。

    “如今阿沅也不在了，往后我爸再有個什么事，只能打120了?！?/br>
    安靜良久后，厲婷婷聽見姜嘯之的聲音：“……或許奏明陛下，把兩位老人也接進宮里同住?！?/br>
    “他們不會進宮的?！眳栨面脝÷暤?，“再說，難道要他們眼看著我坐牢么？”

    不遠處，有孩子在玩耍，花皮球蹦蹦跳跳被踢過來，孩童向厲婷婷招手。厲婷婷勉強笑了笑，彎腰把球拾起來，扔了回去。

    姜嘯之沉吟半晌，才道：“……也不是再也不能出來?！?/br>
    厲婷婷聽他說得心中愈發(fā)苦澀，好半天，才嘶啞著嗓子道：“可我們再見不著了，是吧？”

    “……”

    “嘯之，我不想回宮……”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哭泣的味道。

    然而，沒有回答，這是厲婷婷預(yù)料中的結(jié)果。

    他不可能給她回答。

    然而在最開始，厲婷婷是并不愿意見到姜嘯之的，甚至那一次，她把姜嘯之當成了恐怖的午夜幽靈。

    那時候，她還在醫(yī)院里，中午前后出的車禍，現(xiàn)場一片凄慘，交警和120全都來了，警車嗚嗚叫著，周圍吵嚷得讓人發(fā)瘋。厲婷婷懵懵懂懂被抬上了車，她的身上是模糊的血rou，可那不是她的血rou，是那個的士司機的。她很明白，她哪兒都不疼，哪兒都沒傷，但是劇烈的沖擊讓厲婷婷說不出話，更無法向旁人解釋。

    甚至那沖擊也并非來自車禍，而是來自于大腦內(nèi)部，被塵封多年的記憶。

    等送到醫(yī)院，急診科的醫(yī)生齊齊上陣，量心臟，測血壓……一番檢查之后，所有人瞠目結(jié)舌

    厲婷婷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抬起滑唧唧的血手，把臉上黏著的血rou擦了擦，厲婷婷手肘撐著床，慢慢坐起身來。

    “……把手機還給我，可以么？”

    燈火通明的急診室里，白衣天使們?nèi)即袅恕?/br>
    半晌，一個小護士拉開她的包，哆哆嗦嗦遞上手機，厲婷婷拿過來，拉開聯(lián)系人名單，從上到下搜檢了一遍，卻找不到一個可以通知的人。

    “……警方已經(jīng)通知你的父母了?！币粋€大夫小聲說，“他們檢查過你的手機?！?/br>
    厲婷婷垂下手，半晌，才道：“我不是要通知父母?！?/br>
    既然病人沒事，醫(yī)生們也不再把厲婷婷留在急診室里，但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警方好調(diào)查，他們不打算讓厲婷婷即刻出院，說是得留院觀察幾天。

    于是厲婷婷拎著自己的包，一身是血的跟著那個小護士去了住院部，得到了一個單人間。

    關(guān)上門，把包扔在地上，厲婷婷進浴室把身上的血沖洗干凈，沒有衣服換，她只好換了醫(yī)院給的藍白條紋病友服。提包里的東西拿出來，攤在桌上，再把包拿去水池沖洗……做著這一切的厲婷婷，通體麻木不仁，就好像剛才那場車禍，全然與她無關(guān)。

    因為她的腦子里，在不停播放著過去的記憶，一場接一場。

    整個下午，厲婷婷獨自躺在病房里，瞪著虛空，她什么都想不了，也做不了，只能由著那些記憶沖出閘門，占據(jù)她原本空蕩蕩的過去。

    下午五點多，厲鼎彥夫婦趕到醫(yī)院，一進門，任萍看見女兒躺在床上，撲過去就抱住她哭。

    厲婷婷等到母親哭了半天，才開口道：“媽，我沒傷著。”

    任萍哭哭啼啼抬起頭來，看著她：“真沒傷著？有沒有哪兒疼？拍了片子沒有？”

    厲婷婷搖搖頭。

    “唉，可把我們嚇死了好端端的，警察突然來了一個電話，說你出了事，還說司機死了，你在搶救……”

    厲婷婷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媽?！?/br>
    任萍聽出她語氣有異，不由停住，又回頭看看丈夫。

    厲鼎彥的表情有些緊張，他上前一步：“婷婷……”

    “林展鴻呢？”厲婷婷平靜地問，“靖海公他人呢？”

    夫婦兩個，都僵住了

    任萍原本扒住厲婷婷胳膊的手，松開了，她往后退了一步，一臉驚恐

    “婷婷，你……”

    厲婷婷看著她，露出一絲苦笑：“我都想起來了，媽，我知道自己是誰?！?/br>
    厲鼎彥夫婦，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見任萍臉色劇變，厲婷婷微微嘆了口氣：“此事，與二位無關(guān)，不用怕，我仍舊當你們是我父母?！?/br>
    這是任萍和丈夫這么多年，從未在女兒嘴里聽見過的語氣。厲婷婷的語調(diào)很安詳，可這種安詳里，卻充滿了等級分明的距離感。

    厲鼎彥面如死灰他用手扶住妻子，半晌，才道：“……我這就去通知林展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當晚，厲婷婷就從林展鴻和云敏那兒，得知了最后一環(huán)遺漏的經(jīng)過，也就是從縈玉自盡到他們逃離華胤的這段事情。

    厲婷婷到現(xiàn)在，依然還記得自己的靈魂被困在那個小小的女嬰體內(nèi)，一開始那種艱難困苦的痛楚感受，仿佛一瞬間，她就被套上了無數(shù)層枷鎖，無法動彈，連手指的蜷曲都極為吃力。

    “這么說，是乞丐之女？”厲婷婷問。

    林展鴻慘白著一張臉，低頭恭敬道：“是。當日事出緊急，臣不得不出此下策。臣與拙荊進宮之前，在東門口子那兒，遇見了一對乞丐夫婦……”

    厲婷婷閉著眼睛，默默想了一會兒，才道：“是蓮慈庵附近，那一排棚戶區(qū)么？”

    “是?！绷终锅櫿f，“孩子是拙荊發(fā)現(xiàn)的，夫婦倆都是乞丐，父親……沒有腿，孩子剛生下來，非常瘦小，狀況不大好，恐怕養(yǎng)不活，拙荊說想要，那夫婦倆就同意了。臣給了他們?nèi)齼摄y子。”

    厲婷婷靜默片刻，忽然一笑：“原來我這身子，就值三兩銀子?！?/br>
    林展鴻夫婦互望了一眼，沒敢出聲。

    “既然是乞丐的女兒，為什么我現(xiàn)在，又長回了從前的模樣？”厲婷婷突然問。

    “魂魄是公主自己的，rou體受魂魄cao控?！痹泼艚忉尩?，“時間久了，rou體自身的特征就被靈魂慢慢打磨過來了?！?/br>
    厲婷婷更好奇：“難道那對乞丐的DNA，一點兒作用都沒起么？”

    云敏苦笑道：“公主請自己看看，難道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

    她說著，遞上一面鏡子。

    厲婷婷注視著鏡子里自己的臉，半晌才道：“嗯，胖了一些，下頜骨也變寬了。”

    “人還是從前那個人，細微的改變，并不會影響到整體感覺?！痹泼纛D了一頓，“當然，厲鼎彥夫婦的培養(yǎng)，也會起到相當?shù)淖饔谩?/br>
    提到厲鼎彥，厲婷婷忽然冷笑：“林展鴻，當初你是怎么和他們說的？”

    林展鴻神色一凜，不敢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