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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身側(cè)低語一聲,只見下頭舞女們甩袖而起,恣意飛揚,那片片白纻時不時隔斷大將軍與眾人的視線,讓人恍若生出亦幻亦真之感。 “大將軍既立不世之功,諸位不妨來猜一猜,今上當(dāng)如何賞之?”有人一壁飲酒,一壁起了話頭,前幾日的恭賀致辭早已說膩歪,眼下圣旨雖還沒下來,多半是今上亦在思量怎么賞賜才算妥當(dāng)。 底下一陣交頭接耳,大將軍的長史忽放下酒盞,斂袖出列,對著大將軍恭謹(jǐn)行禮: “古代圣王之法,臣子有大功,就應(yīng)當(dāng)享有美的稱號,所以周公生前就以周為號,”說到這,目光忽略略掃了眾人一眼,方繼續(xù)道: “臣下以為以大將軍之功,宜進(jìn)爵國公,九錫備物,以彰殊勛。”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不過很快便有人紛紛附和,腦子轉(zhuǎn)得快,趁著并州的名目,真是個好時機呀! 大將軍心中也是咯噔一聲,面上倒擺上幾分誠惶誠恐來,連連擺手:“萬萬不可,汝這是置吾于爐火之上?。 ?/br> 長史絲毫不氣餒,反倒雙目閃閃,慷慨激昂道:“德盛者位高,功大者賞厚,大將軍不僅有輔國之才,更有安邦之功,有何不可?” “長史大人所言不虛,普天之下,惟公是賴!” 諸人一時七嘴八舌,滿嘴的引經(jīng)據(jù)典,一派力諫姿態(tài),弄得大將軍四顧忙著應(yīng)付,推辭不斷,無奈底下來勢洶洶,不乏飽學(xué)之士,舌燦蓮花,說得人幾無退路。 大將軍到底是欣喜,長史揣摩自己心思,拿捏得到位,他只需多說幾回套話,到時能堵得上太極殿上那幾個豪族世家的嘴即可,至于天下人,誰在乎天下人怎么想?無知小民才不會妄議這些遠(yuǎn)到天邊的事情。 不過底下熱議得雖歡,大將軍卻早留意到大司農(nóng)至始至終不吭一聲,裝作沒看見,只和眾人打著哈哈,心底盤算著等人散了再留他敘話。 皇甫謐聽眾人鬼扯了半日,不由長長嘆息一陣,他自然清楚大將軍心意,此刻卻不得不潑了一盆冷水: “大將軍,謐以為加九錫一事,并不妥。” 第32章 果不其然,座間頓時靜寂下來,眾人不解地望向大司農(nóng)。 皇甫謐面上平靜,腦中早已思緒萬千。他同大將軍是少年之誼,當(dāng)年大將軍身為皇子,曾上疏宗皇帝,陳述當(dāng)今天下之利弊,針砭實事,鞭辟入里,當(dāng)真才氣縱橫,兩人交友論道,也曾秉燭高談,恍然間幾十載云煙倏忽而逝。 倒是大將軍,沉得住氣,只遮袖飲酒,自有旁人問話: “大司農(nóng)何出此言?” 在座諸位不見得是真不明白,可大將軍就此沉默,總得有人起個話頭。 “好,我問諸位,歷朝歷代,什么樣的人才能加九錫?”皇甫謐迎向眾人,看他們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口氣便緩了緩: “我知道,諸位一定在想大司農(nóng)怕是老糊涂了,怎能不知何人才可受九錫之禮?” 這句話又把人說得面上訕訕,彼此間交流了眼神,皆不知大司農(nóng)到底藏了什么話。 “大將軍方才說的對,你們這是要置其于爐火之上?!被矢χk把目光轉(zhuǎn)向大將軍,刻意停頓了片刻,他自然知道那是虛辭,可眼下,他就是得要把那虛辭當(dāng)成真心。 話說到這份上,皇甫謐一臉鄭重,大將軍頗不自在,面上仍穩(wěn),心底早不是滋味。卻也只有等皇甫謐繼續(xù)說下去: “大將軍忘了舊日憂憤之事嗎?” 兩人目光忽就碰撞到一起,猶如平地起了驚雷,大將軍雙眉不覺動了動,坐中人多半不知,可大司農(nóng)是最清楚不過,自己更是清楚不過。 果然,眾人目光閃爍,已察覺出隱然的不對來,便都識相地維持著這一派靜寂。 大將軍仿佛被戳到痛處,整個肺腑都在收縮。他到底蹉跎了多少時日,恐怕已數(shù)不過來。當(dāng)年祖皇帝大行后,世家大族便迅速崛起,到宗皇帝時,江左已然是門閥遍布。當(dāng)年祖皇帝打天下,靠的是他們,后來,需要籠絡(luò)的仍是他們,尾大不掉,是不爭的事實。 可恨的是他空負(fù)一腔明見,到頭來輸給他那愚蠢懦弱的皇兄,最可恨的是那阮正通,瞎子一般,看不到士族與朝廷爭利,只會盯著自己,一頂“意欲不軌”的帽子就差明目張膽往自己頭上扣,倘不是他先發(fā)制人,真斷于清流大儒之手,他會死不瞑目的。 而眼下呢?他有多久沒想到最初對著宗皇帝慷慨陳詞的那些時議了?不知何時腦中全然只剩下對權(quán)力的渴念,耐心早被光陰消磨得殆盡,仿佛這一世馬上就要到頭,而自己還一事無成! 也仿佛,那個位子就在眼前,只手可觸,他只需再無所顧忌一些,邁過加九錫這一步,最后一步便可水到渠成! 有何不可呢?!今上不過是個紈绔子弟,說到底,天下仍是他們家的天下! 他神思縹緲,直到耳畔再度響起皇甫謐的聲音: “時機未到,無益也,大將軍何必心急?您已實權(quán)在握,虛名不過徒增煩惱而已?!?/br> “大司農(nóng)此言差矣!”長史側(cè)眸望著皇甫謐,擲地有聲:“大將軍早已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軍權(quán),如今又有安天下之功,今上還有什么可賞?加九錫勢在必行,螳臂當(dāng)車不如順勢而為,大司農(nóng)所言時機未到,實在大錯,大將軍萬不可貽誤良機!” 平日里長史對皇甫謐多尊重有加,此刻卻針鋒相對,別人不好插嘴,他們一人乃大將軍智囊,一人是為心腹,兩人如此對峙之狀,還是第一次。 “不要負(fù)氣。”大將軍這話是看著長史說的,帶幾分嗔意,皇甫謐看這情形,心下一陣黯淡,卻仍要最后一次據(jù)理力爭: “大將軍應(yīng)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此文王之道?!?/br> 眾人大驚,大司農(nóng)這言外之意也太過明顯,置大將軍顏面于何地!果然,長史也微微變了神色,深吸口氣,才道: “大司農(nóng)不見并州之事?大將軍不過借勢運術(shù)而已,便居奇功,何謂‘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如今放眼四海,何人可勝大將軍?” 一席話說得眾人紛紛頷首附和,卻也云大司農(nóng)其心可嘉,考慮甚密。兩頭不得罪,最后能拿主意的在上頭依舊沉默著呢! 直到宴席散了,大將軍絕口不提九錫之事,只道了謝,眾人惶恐回禮,待出了大將軍府,覷到大司農(nóng)一人緩緩獨行在最后,暗自驚訝大將軍竟沒留大司農(nóng),一時不免又有了諸多臆測。 長史本在大司農(nóng)不遠(yuǎn)處,抬眼便瞧見這一襲已顯老態(tài)的身子不知何時竟帶了幾分佝僂,尤其那一把花白胡子在風(fēng)中兀自顫著,平白無故便多幾分蕭索。 “大司農(nóng)!”長史三步并作兩步趕了上去,面上略表歉意:“今日絕非有意唐突,還望大司農(nóng)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