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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從未如此清晰地回想起那一團遙遠的溫暖濕潤,等待著他……待目光碰觸到榻下一灘半煙半紅的血,才沖淡腹下的緊,成去非自覺手有些不穩(wěn),低首看了看她,慘白的臉上竟回潮幾分紅暈,只見四兒似喜還悲地近了身,啜泣道: “大夫說,吐出些臟血來,興許就好了!賀姑娘也許真的就好了!” 聲音里有幾分雀躍,成去非徹底從那股灼人的臆迷中清醒,他又是烏衣巷成府的大公子了。 仿佛窮其這一生,他注定只能是大公子。 “賀姑娘,她,她……”四兒忽指著琬寧驚喜叫道,原是她迷迷糊糊半張了眼,成去非目光躍過去,輕問一句: “可曾好些?” 見她雙唇蠕動似有話要說,他只能彎下身子湊上前,只覺耳畔一陣微弱的氣流籠下來:“您來了,我便好了……” 成去非心底一怔,面上有些不自在,岔開她的胡話,轉身對四兒道:“大夫就在園子外頭候著,喊他進來再診斷。” 話音剛落,就聽琬寧忽又低低喚了一聲“煙雨jiejie”,語氣中委屈無限,隨即兩行清淚便順著眼角,滑到鬢角里去了。成去非回眸看她,猜她仍神志不清,拿起巾帕,幫她拭去那道道淚痕。 很快,大夫進來,仍是先前替父親看病的太醫(yī),細細診了脈象,又去她瞳孔,折騰半日才道: “這一夜倘能挺過去,便無大礙了。” 成去非頃刻間便松弛下來,腦中再次躍出她方才那句話,無憑無據(jù)的,許是有幾分真,忽想起太醫(yī)至始至終也未講她到底身染何疾,遂問: “是瘟病么?” 太醫(yī)面露難色,仍是不能確定的神情:“看癥狀,是十分像,可就脈象來看,又像是郁結于心,困頓于情,實難辯偽,姑娘勝在年輕,能扛過這一劫也實屬不易。” 成去非道了謝,把人送出去,正猶疑著這一夜是否留下來,外頭趙器已經(jīng)來尋自己了。 “鄭大人已等了兩個時辰,大公子是繼續(xù)讓他等,還是……”趙器是來要個準話的,暗暗留意了四下,猜那賀姑娘十有□□是轉危為安了。 園子里月已至中天,東風不止,成去非思量片刻,交待四兒一番,仍匆匆回了烏衣巷。 是日,馮兮還在官家用飯,建康兩大關津,治所其一在石頭津,其二便是在這了。賊曹劉普忽疾步而至,飛速丟了個眼色,朗聲道:“大理監(jiān)鄭眾鄭大人來訪!” 竟是廷尉署直接來了人! 且還是個能上得了臺面的!馮兮心中了然,面上并未慌亂,有條不紊理了衣裳,整齊利落下階而迎:“鄭大人,有失遠迎!”鄭眾回了禮,跟著往屋里走: “馮大人,我就不說虛話了,我來正是為了那一船糧食。此事關系重大,幾百萬擔的糧食面都沒露,就這么喂了魚,今上震怒,”鄭眾說著比了個揖禮的手勢,馮兮默默頷首,心底卻清楚,面色不變靜候他說下去: “天災也好,*也罷,總得有個清楚說法好給今上交代,馮大人說呢?” 馮兮停了步子,正容看著鄭眾,眉頭微蹙:“茲事體大,兮自然清楚,鄭大人說怎么查便怎么查,斷案兮不擅長,只愿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鄭眾挑眉一笑,伸出手來拍了拍馮兮的肩:“有馮大人這一句,我就放心了?!币徽Z剛了,便收了笑,別過臉,厲聲道: “來?。“殉链侨债斨档娜硕紟蟻?!我先問兩句!” 說罷復又拾笑對馮兮道:“馮大人,要借貴地一用了?!?/br> 見他麻利甩了衣袖往大堂里疾步而去,馮兮霎時心下一凜,前大將軍的案子了結后,朝廷人事動蕩厲害,尤其是廷尉署換了一色的屠夫樣人物,審案自有一套腥風血雨,讓人不容小覷。這些人似乎是一夜之間便冒出來的,天知道那成家大公子是如何部署到這一層的…… 馮兮腦中盤算飛快,虧長公子早有籌劃,眼前鄭重完全不按程序走,直接在津關處就要刑訊逼供了么?這些人到底能使出什么手段,他倒要真開開眼了,想到這,暗自冷笑也跟著進了大堂。 雖是辦公的地方,馮兮卻有雅興,古玩器具擺放了好些,正中央竟還掛著一副前朝才子的真跡,鄭重剛進門便瞧見了,沒時間跟馮兮說這些虛話,徑直往那真跡下頭坐了。 帶上來的是直水簡述,一側馮兮安穩(wěn)陪坐著,淡淡看了一眼,只聽鄭重問道:“那日是你當值?” “不,屬下是這方山津的直水,當值的有兩人,是屬下的人?!焙喪銎届o答道,鄭重銳利的目光投射過來: “人呢?” “回大人,那兩人畏罪自刎了?!?/br> “哦?”鄭重并無意外,“罪還未定怎么就自刎了?” “回大人,這二人釀成大禍,許是自知難逃一死,等屬下發(fā)現(xiàn)時,人已經(jīng)死了?!?/br> “死得很及時啊,馮大人?”鄭重就勢轉臉看馮兮,馮兮目光里還存著驚詫,面帶薄怒并不接話,只瞪著底下簡述: “怎么回事?” 簡述咽了口唾液,垂首低顫著:“屬下還沒來得及稟報大人?!?/br> “看來馮大人還不知情,”鄭重眼神飄向兩人,“兩個當值的,居然能連夜毀船,任其沉水,死了人,又淹了糧,馮大人手底下能人還真不少?!?/br> 不等馮兮回應,鄭重又慢條斯理瞧著簡述:“你真不知內(nèi)情?”他自然明白,當值的還不至于有那滔天的膽量。 簡述搖了搖頭。 鄭重便笑了:“廷尉署有件蓑衣,恐怕要給直水大人穿一穿了?!?/br> 繼而又換了清閑模樣看著馮兮:“聽聞馮大人這里的祁門紅茶妙得很,怎么?不舍得拿來會客?” 底下簡述早變了臉色,廷尉署的穿蓑衣,能叫人后悔打娘胎里出來!看簡述已呆若木雞,馮兮到底起了叢叢怒火,他鄭重把方山津當成什么地方了!石頭城誰人不知兩津牽扯烏衣巷重利,便是大公子本人來審案,也不能這么張揚跋扈! “鄭大人!”馮兮加重了嗓音,嘴角帶笑:“方山津雖比不過廷尉署,卻還是官家辦差的地方,你我各司其職,大人方才說要借地,如今地也借了,可要是濫用刑罰,還請大人思量。”說著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入門而立,馮兮道:“給鄭大人上祁門紅茶醒神!鄭大人這會怕是糊涂了!” 倒也是個牙尖嘴利的人物,鄭重哼笑:“廷尉署從不濫用刑罰,馮大人這臟水潑得可真隨意。馮大人倘是見不得血腥氣,我就把人帶回去。” “鄭大人!”馮兮忽冷笑打斷他的話,“我有何所俱?馮兮家世也是讀過圣賢書的,民以食為天,要真是我底下有差錯,我馮兮愿受其罰!可要是有人想拿酷刑要挾,我馮兮也絕不會怕了!” 一席話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