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成去非的聲音便冷起來：“你想明白什么？”

    “明白我緣何出爾反爾？”他扭過頭看著她，“明白我為何多此一舉？”

    這般寡情的眼角眉梢,讓琬寧不由想起那則模糊的傳言，烏衣巷成去非的第一任妻，是被他親手鴆殺的……窗外風(fēng)聲漸盛，琬寧只覺得心底一陣兵荒馬亂,霎時(shí)悲從中來。

    “我不答應(yīng),是因你在賭氣。”成去非目光直逼向她,“你還不曾見過步蘭石，也不曾靜心細(xì)想，信口開河,任性而為,你以為是在跟我賭氣？你不過是跟自己賭氣。你不是讀圣人書的嗎？敏思慎行，你哪一點(diǎn)有讀圣賢書的樣子？”

    琬寧莫名其妙挨一頓搶白，心中委屈，卻又無從開口反駁，更何況，他那話仿佛還真是句句在理，顯得她愚昧而不自知，可這事，明明就是他開的頭。

    “我只是，不懂您……”她緩緩道出真心，“我不知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教人無所適從……”

    成去非眼眸閃爍，冷冷笑出一聲：“我無須你懂，你也懂不了什么，步蘭石配你足矣，不過眼下我變了主意，我不能讓他娶了個(gè)心如死灰的美人回去當(dāng)神仙供著，這于他毫無益處，只落得一場(chǎng)空歡喜?！?/br>
    一番話下來，里里外外都是在貶斥她，烏衣巷大公子當(dāng)真深諳如何拿捏人心，能為他所用的那些人，真讓人艷羨，琬寧不無凄楚地想，可嘆她不是男兒身，倘是，許也能得他青眼。

    “那，但憑大公子做主?！彼龑?shí)在無力同他周旋，算是繳械投降，答應(yīng)是錯(cuò)，不答應(yīng)，又不知是不是另一番說辭，她為難不已，先前，是誰言自己也是他的人？總之，理都在他身上罷了。

    不覺面上有幾分傷感，成去非默默注視她片刻，才折身朝她欺近兩步，琬寧本低垂著眼眸，忽瞥見他一角衣裳飄忽到跟前，離自己極近，呼吸便自然急促幾分，眼波慌慌，想要抬首看他又不敢。

    他的聲音是驟然壓下來的，唇畔熱氣直往她脖頸間傾吐著：“有一日，我問你，晚上肯不肯留下來，你跟見著鬼似的就跑了，何時(shí)但憑我做主過？”

    明明是曖昧略帶輕薄之意的話，他偏用一種極為冷清的調(diào)子說出，更讓人難以捉摸，他對(duì)她來說，確實(shí)猶如天書一般不解，就像此刻，她不知他端著怎樣的一顆心，攪得她心神大亂，而他，依然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尊無情無欲的像。這么想著，琬寧的身子好似斷翅的一尾蝶，無助輕顫著。

    “是因?yàn)榕挛?，才說這么軟弱的話？當(dāng)日讓你改一個(gè)字，你又倔又癡，頗有風(fēng)骨的架勢(shì)，怎么此刻就全然不見了？”成去非仍不離身，仔細(xì)端詳著她面上小獸般警惕又柔弱不堪的眼神，而他，是不動(dòng)聲色的獵人，無須布下天羅地網(wǎng)，她注定便是他的人，從一開始，阮家的覆亡便埋下的種子，期期艾艾的，在他府上扎下根來。

    他再次捉住她的右手，就著燭火打量：“除卻你擅長(zhǎng)的，也許日后還有其他的事需要姑娘為我做，我的私心，就在于此了。”

    眼前人是風(fēng)雨飄搖里的一朵嬌花，他能護(hù)得周全，亦可隨時(shí)折斷，她柔中的韌性，皆在那可笑又可敬的信仰上頭，而于他，他完全有把握控制得住她所有的軟肋，讓她匍匐此生，都只能為他一人忠貞不二。

    他審視著她，評(píng)估著她，竟毋要算計(jì)，剝離種種身份之外，她只是人世遺留的小小孤女，不是高門韋氏，亦非天家至尊，不蔓不枝，干干凈凈，也配得他一縷私心。

    這其中肅殺冷酷的意味，琬寧自渾然不知，只察覺出他一只手不知何時(shí)掐住自己腰肢，另一只手依舊握緊她的手，卻反將過來，往自己胸口覆去，直激得她戰(zhàn)栗不穩(wěn)。

    “你可見過寺院中那低首的佛？你可知佛為何低首？”成去非嘴里問著話，琬寧思緒則早已凝滯，努力尋回只言片語：

    “佛低首是為見眾生?！?/br>
    成去非一顆心在她掌下，雖隔著衣衫，也強(qiáng)有力地突突直跳，眼中卻重覆霜雪，用一種極為冷靜的腔調(diào)告訴她：

    “佛低首是為見我心?！?/br>
    他話中自有深意，而琬寧則失神凝視著他的臉龐，無暇顧及他有意打的機(jī)鋒，只看得見他清晰的唇峰，澄瑩似冰，離自己如此之近，可供她此刻頂禮膜拜——

    琬寧情不自禁踮起了腳，纖纖素手擁住他腰身，腦子里被旖旎的念頭鉗住，她要吻這尊無心的像，捂暖這冰魄一樣的玉。

    第77章

    深情在睫,孤意在眉。

    她平日里的煙視媚行，此刻皆化蓬蓬直上的愛慕，低促的**聲撲面而來，成去非知她心猿意馬，春心大動(dòng),不跟她計(jì)較這個(gè)，任由她柔軟的唇瓣貼上來,整個(gè)身子遂掛在了懷中。

    雙木非林，田下有心。

    手,他是有的,只是不知該如何碰她。

    他并無任何回應(yīng),放著她陷在這陣迷亂之中，少女的唇熾熱青澀,仿佛最純凈的野火，定要揚(yáng)起漫天的喧鬧。

    等再次聽到她柔軟的呼吸,成去非似有若無低笑了一聲：

    “阮姑娘此刻看見自己的心了么？”

    琬寧兩靨嫣紅，胭脂般嬌艷，心底似帶了悔意,可身子卻仍浸在方才駭人的余緒中,成去非何時(shí)抽的身，她都不曾察覺出。

    “既看見了，就藏好這顆心罷?！彼抗庥纳睿嫔弦褵o任何情緒，琬寧不覺輕輕撫住了心口，一張櫻桃口不點(diǎn)自朱，微微翕動(dòng)了幾下，卻自是溫柔多情的模樣。

    成去非看在眼里，腦中冒出盡顯狎昵的殘句來：

    暫引櫻桃破。

    念頭剛有，便被自己壓了下去，到底是*份的事情，他見她已然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cuò)的神情，淡淡道：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我不怪你?！?/br>
    一語剛了，身后有陣輕扣門壁的聲音響起，意在提醒，看來應(yīng)是有急事，成去非回眸已瞧見趙器就跟在前來的婢子身后，在琬寧耳畔又放低了聲音道：

    “阮姑娘眼睛里如今只能看得見我，只怕比當(dāng)初那把柄更厲害?！?/br>
    本該是*般的言辭，卻硬生生道出一股錚錚的森嚴(yán)，琬寧迎上他落下的冷峻目光，身子又是一顫。他就是要她怕他，敬他，心里還得念著他，輕飄飄一個(gè)眼風(fēng)掃過去，成去非撩衣而出，思緒已全變。

    “大公子，王朗家里突然遣了個(gè)下人來傳話，說王朗要見您?！壁w器接到福伯奏報(bào)時(shí)，也大感莫名，王家本是山東大族，隨祖皇帝渡江而來，不知是不是因水土不服，人丁日漸單薄，到王朗這一代，早已沒落多時(shí)。

    到如今，他家中好像在朝為官者都幾近為零，再說，以往聽說，這王家年輕人身子素來羸弱，平日里很少會(huì)客，閉門修書而已。天都煙了，忽然來這么一遭，也太讓人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