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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權(quán)臣本紀(jì)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27

分卷閱讀127

    ?!?/br>
    聽老人這么說,成去非忽記起嘉平末年的那個春,在田間偶遇的農(nóng)人,也是這般說辭,好似能做世家的佃客,倒成求之不得的了。

    “老人家那塊田倘是收成尋常,是不是就打算去做佃客了?”成去非反問,老人面有難色,一時難以回答,只訕訕看著成去非。

    “朝廷放糧撥款,是為救災(zāi),并沒有買田一說。老人家所說此事,我知道了,且先回去?!?/br>
    說罷往四下里看了看,一切擺設(shè)還未全部撤去,如夢一場,可惜演戲的,看戲的,皆已退場。

    許允看出些眉目,小心打量成去非臉色,眼下土斷迫在眉睫犯他大忌,便也沒了言語。心里卻存疑,這些平頭百姓,倒讓他開了眼,竟敢越級無數(shù)直接找到成去非眼前來,趁著天子春耕的機(jī)會,點(diǎn)名道姓要見尚書令,日后豈還了得?今日倘不是成去非在場,他不敢硬攔,否則,怎能讓這些人如此張狂?

    不由念及史冊上歷來農(nóng)民起事的典故,知道越是這等人造起反越是心狠手辣,無所顧忌,眼中不禁浮起深深的厭惡。

    前頭成去非一路緩行,身側(cè)跟著尚書郎李祜。

    他本該早料到的,平白出了糧,怎么能吃這個虧?這個劫打得好,發(fā)一次水災(zāi),自耕農(nóng)便要破產(chǎn),一時解決掉的燃眉之急,不過是日后更大的隱憂而已。

    “叔子,你方才也聽到了,那老農(nóng)的意思,仿佛是說,土地倘貧瘠,倒不如不要,去做佃客,你如何看此事?”

    尚書郎一職是寒素之品,李祜二十歲舉孝廉為郎,早在成若敖為尚書令時,便入尚書臺,一直跟著太傅歷練,其人安分守己,兢兢業(yè)業(yè),平日話并不多。

    “食者,民之本,百姓十分重視土地,自古皆然,可大人既然這么問,便是心有存疑,下官給大人算清一筆帳,大人自會明白其中緣由?!?/br>
    李祜身子微微伏了伏,才繼續(xù)道:“下官出身平民之家,是家中長男,十三歲那年家父病逝,家中一切事宜便落在下官身上,對每年要向官府完糧納稅之事,還算清楚?!?/br>
    成去非微微頷首,步子放得更緩了,世家自會免一切賦役,更遑論烏衣巷四姓,他平日里難知具體數(shù)字亦不足為奇。

    “我朝田有田租,戶有戶賦,丁有口錢,先說田租,每畝征稅三斗,表面上看似乎輕微,實(shí)則不然,戶賦中,丁男除綢布絹各二丈、絲三兩,綿八兩,祿絹八尺,另還要交租米五石,祿米二石,合計起來,便為八石四斗,這戶賦中加的租米、祿米與田稅實(shí)為重合,如此一算,不可謂不重,下官雖家道不振,但多少要比尋常百姓好些,尚覺不堪重役,何況普通黎民?”

    李祜的話點(diǎn)到此為止,余下的留給成去非思量,江左大族除卻自本族無須納稅,無須賦役,另可蔭庇親屬,高者可蔭九族,低者尚可蔭三世,這其中就包括了依附于世家的佃客,李祜的話弦外之音,成去非已全然領(lǐng)略,這才明白為何祖皇帝晚年的土斷收效甚微,癥結(jié)便在于此了,自祖皇帝后,歷經(jīng)兩朝,再無土斷之計,如今江左土地兼并之禍早已傷及軍國大政。

    一朝之積弊,猶如野草,向來都是瘋長,拼力革除,尚且不盡,稍有懈怠,滿目盡是。靜齋曾言,土斷之計,不過猶薪柴之火,能添則添,火堆自然會再度熊熊燃燒,可一旦火種徹底熄滅,添再多的柴,也無事于補(bǔ),就看他成去非從各處著眼,能為社稷準(zhǔn)備多少薪柴了。

    “薄賦斂,省徭役,以寬民力,方可富國安家,這正是下官的切身體會?!崩铎锖鲚p嘆,這個道理尚書令難道不懂?只是知與行,隔著的是人心,他不能再往深里說,尚書令雖一心求變,可其根基到底是立在烏衣巷上頭,想到這,李祜便憂心忡忡望了成去非一眼:

    烏衣巷大公子,終究同故去太傅是不同的。

    一直到尚書臺辦公事了,成去非回了烏衣巷,才遣趙器去顧府找阿灰。

    那邊顧曙也是剛回到家中,見趙器后腳就到,一陣納罕,倘有事為何方才在尚書臺未曾提及呢?雖這么想,顧曙一點(diǎn)也不耽誤,官服未除便同趙器去了。

    “大公子?!鳖櫴镏t謙一笑,行了禮,看成去非示意,便坐了下來。

    成去非擱筆直言:“去年洪澇賑災(zāi)一事,雖說是由你家大人全權(quán)主持,可下頭具體事宜都是你cao辦,我聽言拿糧換了地,可有此事?”

    “大公子是聽何人所言?”顧曙仍掛著笑,鎮(zhèn)定得很,“確有換田的人家,不過皆出于自愿,大公子豈會不知這其中原委?!?/br>
    這一句倒和李祜所言貼合到一處了。

    阿灰好一個氣定從容,氣氛沉寂下來,成去非低首寫了一行什么,復(fù)又抬眼問他:“我朝一品官員家里可占地多少?普通百姓又能占地多少?”

    顧曙眼波起了漣漪,收了笑:“官員是五十頃,大約合成五千多畝,而百姓則是七十畝。雖說朝廷的規(guī)矩如此,可江左地促,實(shí)際占不了這些數(shù)目?!?/br>
    江左地促,是實(shí)情,可山山水水本是國之所有,世家們封山占水,與民爭利,卻是不爭的事實(shí)。

    “一品二品大員又可蔭庇多少戶僮客?”

    “五十戶?!?/br>
    “我多問一句,你府上現(xiàn)在有多少畝地?又有多少蔭戶?”成去非的語氣不覺透著涼意。

    顧曙這才明白他問話目的所在,斂了笑,神色平靜:“顧家確是有幾處園子,可也還都在規(guī)格之內(nèi)。倘有逾矩處,曙怕是也無權(quán)整頓,還望大公子體諒?!?/br>
    一番話說的在情在理,顧府的園子不僅在建康,會稽、江陵、宣城等風(fēng)景優(yōu)美處皆置產(chǎn)業(yè)。子昭未致仕前,經(jīng)常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入山林,便十分引人注目,百姓竟誤以為是盜賊。

    “阿灰,”成去非忽向他投來淡淡一瞥,“你身居高職,也是年少成名的人物,靜齋曾說你堪比王佐之才,正是朝廷脊梁,倘連你也覺得你府上那些園子是在規(guī)格之內(nèi),又云逾矩?zé)o奈,盡是些避重就輕的意思,當(dāng)日東堂之上,你拿云的心志是兒戲么?”

    顧曙沉默,半日方抬首看成去非:“曙自知疥癬之疾他日便是肘腋之患,圣人說‘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才,有財斯有用’,曙專管度支計量,怎會不知這其中利害?方才所言,卻亦出肺腑,不過道實(shí)情而已?!?/br>
    “你既知道,便更無可推咎,我朝立國以來,土無一日不兼,地?zé)o一日不并,千里之堤毀于蟻xue,你我自當(dāng)迎難而上,父兄漸老,正是我輩大有為時,”成去非話至此,便不給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烏衣巷四姓,你來主持大局清查,就先從我家里開始?!?/br>
    成去非自有人不能拒之威,幾句下來,顧曙只覺脊背發(fā)涼,成去非果真是成去非,這么一塊燙手的熱山芋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