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滴滴答答走到六點，教室里只剩下江甜和敷衍走馮蔚然留下來的陸允信。

    兩個人，可以聽呼吸聲。

    換做平時，江甜會問他怎么不走，是不是想和自己一起走。

    可放在今天，江甜緩緩斂下快僵住的笑臉，用僅剩的力氣，撥通了程思青的電話：“mama，是我，英語沒下一百四……郭老師找我說過話了，年級排名兩百多?！?/br>
    “……”

    “嗯，下周上學我會主動去找那些老師……嗯，認真總結(jié)，爭取下次考好?！?/br>
    “……”

    “媽你說過很多次了，注意身體，健康放在第一位，先談身體再談學習……當然，為了親愛的mama你陪我出去玩，我也會考好，真的不難受，”江甜乖巧地脆了嗓音，“你聽我這聲音像難受嗎，你也別太累……好，笑個酒窩給你看。好，你先忙。”

    江甜掛了電話。

    江甜把手機扔進書包。

    江甜尤為平靜地把那疊標滿筆記的卷子和錯題本拿出來，從數(shù)學開始，一道錯題一道錯題抄上去，重新做，做對了下一題，沒做對就全部劃掉，再做一次，然后化學，物理。

    她物理錯得很多，其中一道就像中了邪一樣，做，錯。

    第二遍，做，錯。

    第三遍，做，錯。

    第四遍，越寫越快，越寫越快，刷刷的落筆好像要把紙張劃破……

    陸允信終于忍不住地抬手，握住她筆尾。

    “刷刷”停下。

    江甜想用大多力動，陸允信就用多大力不松。

    江甜拼盡全力用雙手拽。

    陸允信：“你別這樣……”

    他聲音低、沉、如潺水，江甜卻像被按下什么開關(guān)。

    “我怎樣……我自己都不知道……，”她一開口，就紅了眼睛，“考下來我聽秦詩她們說好難還不好意思說自己覺得簡單，怕她們覺得我自大……可現(xiàn)在看來，我可能是從夜郎來的呢……”

    她翻卷子：“22加33等于66，我當時檢查一遍沒看出來，”換一張，“題干明明白紙黑字說了假定真空，我非要自作聰明加個氧氣，”再換一張，沙啞說，“我真的眼瞎沒看到定義域……”

    “我為什么會不注意細節(jié)？為什么會這里差一點，那里差一點，最后差了這么多？她們說得很對啊，”江甜憋了好久的眼淚驀地掉出來，“沒人會管你哪些題會，哪些題不會，平時用了多少心，他們只看你成績，只看你排名，成績好老師喜歡你，成績好外公外婆喜歡你，成績好mama喜歡你覺得你讓她有面子愿意陪你，可就這么一件事，我為什么做不好……”

    陸允信抽了張紙遞給她：“冷靜一點……”

    “冷靜……？”

    江甜轉(zhuǎn)過頭看他，眨一下眼，眼淚便順著臉頰接連朝下，“我現(xiàn)在很冷靜，真的，”她軟軟地說，“我一點也不難受，成績也沒太重要啊，不過是年級第十和班上倒數(shù)的差距，不過是大家真的平常地在討論分數(shù)而已，不過是班主任語重心長說她從來不干涉學生選文理、我是第一個，不過是榆木腦袋連物理連格都及不了格……”

    哽咽到無聲。

    她接過紙，失去力氣般、慢慢把頭朝課桌上磕……

    窗外樹葉的“沙沙”混著一道幾不可查的嘆息。

    陸允信把手從衣兜里拿出來，手背輕輕抵到她的課桌邊緣。

    江甜喃喃著“榆木腦袋”，額頭毫無征兆地落在、他溫熱的掌心里……

    作者有話要說：　　認真模擬了一下，emmmm……允哥的手背大概會很痛？

    ☆、第12章

    大概經(jīng)常用鼠標，陸允信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

    輕微的紋路感裹著體溫傳到江甜額頭，蘊著一點撫慰的含義。

    江甜就這樣，安安靜靜抵著他的掌心，任憑眼淚一顆一顆掉在地上……

    陸允信就這樣扭著手托住她的額頭，任由她哭。

    等她哭得再沒有眼淚，也沒有嗚聲，這才慢慢穩(wěn)著她的額頭，讓她撐坐起來，遞張紙過去。

    江甜平靜地道謝接下。

    陸允信把她身前的錯題本和卷子放到中間，然后拿起筆：“我們不能否認你是失誤，但你也要相信，所有偶然都帶著一定程度的必然，三中偏文，一中偏理，在出題的思路和考察上肯定是有區(qū)別的?！?/br>
    他剛開口的聲音略啞，說幾句后，便恢復了正常。

    “不管是文理，你做題或者做卷子的時候，想的是什么？”陸允信問。

    江甜悶悶地：“怎么做。”

    “你做題的目的是什么？”陸允信又問。

    江甜吸吸鼻子：“看自己會不會做？掌握知識點沒有？”

    “我且說我的看法，你覺得對就聽，不對就不聽。”

    陸允信旋下筆帽，說：“拿到一道題，你讀完題干首先要思考的不是怎么做，而是揣摩出題人的考點，出題人不可能平白無故把這道題出出來?！?/br>
    “第二步你要想他在怎么考你，出題人不可能把條件給你寫得明明白白說，”陸允信模仿數(shù)學老師，“誒，江甜，我在考你這個，誒江甜，這個把條件全部用上就行……他一定會隱蔽一些信息，而你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隱蔽信息挑出來，然后順著這些信息摸回他想考你的知識點?！?/br>
    “前面兩步有了，卷面百分之八十就有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一中老師愛出的偏難題，”陸允信給她圈了兩道出來，“這是第一周作業(yè)的原題，周末的時候我在你練習冊上劃過圈，”他說，“你還是錯了。”

    “你有畫圈？”江甜不信。

    在自己凌亂的課桌上東翻翻西翻翻扯出張卷子，“你絕對沒有，我記得你當時明明一直在和我說話，不信你看……”

    說著說著，沒了聲音，江甜轉(zhuǎn)過頭，癟嘴，用那雙格外無辜的大眼睛看他。

    陸允信眉心微微抽搐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氣，邊拿筆寫邊給她說：“有些題目，你在尋找隱蔽信息時，會發(fā)現(xiàn)有些信息是多余或者缺失的，但出題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多或者少，這就是考點的偏移，你就要倒回去看看前面的過程，看你有沒有上老師的當，被他給的信息誤導……就像聲東擊西?！?/br>
    “所以是先揣摩意圖，再順著意圖去尋找信息，對應考點，等我把出題人的意思吃透，這道題就解出來了，題目很多，但考點固定，這就叫，”江甜似懂非懂，“萬變不離其宗？”

    “正確，錯題本的根本目的也是歸納這個宗，”陸允信敲了敲桌子，“來，你看這道題，你順著題干直接做，就覺得他在考你動能，你一想，動能很重要，就求個動能送給他，可如果你先想他是在考你動能，然后你去尋找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