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客廳？需要我陪你嗎？”

聞系淵凝視片刻余展鵬的臉：“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好？”

余展鵬覺得有些意外，對他來說聞系淵先前招待他的溫柔與熱情，遠比他一句微不足道的安慰更貼心。

“沒……有吧，你對我不也很好？哈哈?！彼α诵徑鈿夥?，看到聞系淵微微翹起的眼角，他心中松了口氣。

“你怎么又戴上口罩了？”余展鵬盡量不提今晚發(fā)生的事。

“因為過敏啊……”他籠統(tǒng)地解釋著。

“你到底對什么過敏？之前說好像是氣味？”現(xiàn)在并非春季，海島上空氣清新，如果是花粉過敏，作為屋主人之一的聞系淵肯定不會在房內(nèi)妝點鮮花。

“你不會相信的。”聞系淵歪著頭說，“我對人的氣味過敏?！?/br>
“啊……”余展鵬不由地向后挪了挪。

“……你沒關(guān)系?！甭勏禍Y連忙抓住他，垂下眼，余展鵬看到他濃密的睫毛，“你是特殊的?！?/br>
“呃，特殊？”余展鵬覺得自己臉上燒了起來。

“嗯?！彼ｎD了下，才接著道：“……人充滿罪孽的氣息，男人身上有栗子花和臭乳酪的味道，女人身上有魚腥味和甘草味。那位女演員許薇，我從她身上聞到了濃烈的‘仲夏夜之約’，那依然不能遮蓋住她口中的煙味與腐爛的牙齒味；商人霍平總噯氣，他的肚子像混雜的燒鍋，胃酸攪拌著令人作嘔的食物殘渣；政員李豫留著小指頭的指甲，里面堆滿皮垢與灰塵，他身上的氣味像焚尸爐，烈火燒盡脂肪與毛發(fā)，那些遺留下的粉末組合成現(xiàn)在的他；顧姨也是，她身上有白醋味，像一只散發(fā)著酸腳臭的移動機器?！?/br>
聞系淵對余展鵬認真道：“你不一樣……你的味道很特別很復(fù)雜，我沒法形容?！币妼Ψ侥康煽诖?，他沉聲道歉：“對不起，嚇到你了嗎？我第一次跟其他人說那么多自己的想法。”

事實上余展鵬早料到聞系淵不同尋常，初次見面時戴著口罩隱身陰影的神秘男子，怎么看都值得配上一個故事般的秘密。

是啊，故事般的，現(xiàn)實里不該有的，他只應(yīng)出現(xiàn)在某些人的筆下。

“沒，我就是有點吃驚，別看我這樣，其實我適應(yīng)能力特強?！庇嗾郭i得意地仰起頭。

接下來話題順著“余展鵬的適應(yīng)能力到底多強”而發(fā)起，他向聞系淵談起自己的學(xué)生時代，寫作生涯。認識是從點滴中積累的，聞系淵聽得很認真，他對那些瑣碎的事情很感興趣，僅僅因為它們發(fā)生在余展鵬身上而已，他想更了解他，不單只從氣味上。

他們聊了很久，連壁鐘敲響十二點都渾然不知。余展鵬絲毫沒有困意，他有一種預(yù)感，他不能睡覺，一旦閉眼，他將錯過一場精彩的好戲。

不該說精彩，因為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只能用“驚悚”這樣的詞來形容。

久久沒法入睡的李豫剛從客房出來就看見了走廊上的鮮血，那些血像一條涓涓細流從許薇的房間門縫溢出，把門口的地毯染成暗紅色。李豫意識到什么，大力敲門，無人應(yīng)答，他轉(zhuǎn)動門把，門沒鎖——跟聞厭房間的情況一模一樣。

他向上帝祈禱，上帝沒有感受到他的虔誠。

許薇的死狀比聞厭凄慘許多，讓李豫一貫嚴(yán)肅的臉上都出現(xiàn)了恐懼。

敲門聲吸引了余展鵬和聞系淵的注意，兩人在李豫身后欣賞到那驚悚的一幕。

優(yōu)雅美麗的女演員側(cè)倒在地上，她全身赤/裸，散亂的頭發(fā)只勉強遮住半張臉，因為有一半都沒有了，兇手以殘暴的方式扯下她的秀發(fā)，現(xiàn)在尸體上只剩光禿的頭皮。她眼睛瞪得極大，仿佛生前見到令她不敢置信的東西。最為恐怖的是她的小腹，她被開膛破肚了，腸子像斷結(jié)的繩索一節(jié)節(jié)被扯出來，余展鵬看到森森白骨，還有只剩一半的腎臟。

胃液上涌，他忍不住支在墻邊嘔吐，像先前許薇在聞厭書房門口那樣。聞系淵輕輕順著他的背，遞給他紙巾。

所有人都被異動驚醒，霍平從對門探出半個腦袋，余致遠哭喊著從隔壁房沖出來，顧姨捂住嘴，眼角含淚。這棟別墅，沒有一個人曾親眼目睹過這種場景，哪怕在屏幕上。

演員許薇，再沒有機會在電影院讓大眾記住她，轉(zhuǎn)而以一種血腥的方式存活于在場所有人的大腦中。

如果聞厭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算作擰開香水瓶蓋，那她的犧牲就是前調(diào)，意味著接下來還有更多人會死，高潮與尾聲尚未到來，放長的中調(diào)與尾調(diào)才是調(diào)香的根本原則。著名香水世家嬌蘭家族所創(chuàng)制的香調(diào)，將發(fā)生的一切完美概括。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說了，這也是個短篇……嗯，大概比專欄里其他短篇會長一些

第7章第七章

余展鵬拼命忍住嘔吐感，屏住呼吸。短時間屏氣，只能換來臨界時下一口沖入肺腑的濃烈血腥味。生命依托于呼吸，他想。沒有食物和水，人能存活數(shù)日。如果無法呼吸，人只能存活幾分鐘。

“有人懂醫(yī)學(xué)知識嗎？”李豫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

在場無一人從事醫(yī)學(xué)職業(yè)。許薇僅看狀態(tài)就知道早已沒救，想必李豫的意思是希望有人能檢查出她的死因，甚至兇器是什么。如果知道這些，對困于孤島、無法求援的眾人肯定能起到?jīng)Q定性幫助。

目前剛過十二點，屋外暴雨連連，電閃雷鳴，夜還長，他們必須有所防備。

對了，兇器，兇手總不可能徒手撕開許薇的腹部。

余展鵬逐漸習(xí)慣了味道，極速思考的大腦讓他強迫自己抬頭，房間陳設(shè)整齊，只有許薇的尸體，沒有兇器。

假設(shè)聞厭先生死于匕首，是否意味著殺害許薇的兇器也是匕首呢？兇手專門準(zhǔn)備了兩把匕首嗎？為什么在聞厭的尸體上留下一把，卻拿走了殺害許薇的另一把？

“我們得找找房間里有沒有留下兇器?！庇嗾郭i說。

“找到兇器有什么用！薇薇她已經(jīng)……”堂哥傷心欲絕，嗚咽著扯了一張桌布蓋住許薇光裸的尸體，他不愿自己心愛的女人以如此姿態(tài)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下。

“現(xiàn)在暴雨未歇，通訊受阻，我們被困在島上，別墅里還有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剛過十二點，離天亮至少還有六七個小時，兇手藏匿兇器必然有特殊原因，你說找到有什么用？”余展鵬有點生氣，他明白堂哥的悲傷，但事關(guān)緊要，希望他不要感情用事，“你難道不希望找出兇手將他繩之以法嗎？還是讓許薇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我當(dāng)然希望！”堂哥吼道，“找出兇器能確定兇手是誰嗎？在場不就我們幾個人，兇手在我們其中！”

他的話讓現(xiàn)場短時間沉默。余展鵬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更明白剩下六個人其中有一人是兇手，另外五個人都是清白